爷爷不允许,周尹山同样反对。
他们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早点进入家族企业担起责任。从一个没有掌握过实权的公子哥到真正掌舵人,这里面的路很长很长,他们需要十数年的时间为此铺垫。
周沉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但他还是问:“怎么不等周帆?”
“周帆还小,况且他那个性子。”周尹山说着摇摇头,“你的弟弟你也了解。”
是啊,他了解。
长兄如父。
周尹山忙得满世界跑的时候,是他一首像父亲一样照看周帆。周帆现在养成那样的没心没肺,或许里面也有他的功劳。
周沉笑笑:“我的性子就可以了?”
“公司海内海外数十万员工,总要有人对他们负责。”
周尹山同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一家中式茶楼。是家立在老城区的老店,装修古朴,很受老一辈人深市人的喜爱。
店铺后门是居民区,临窗望下去是长长的巷道。
周沉站在窗口,深秋的风并不燥,但他心里很烦。
“我不想那么早进公司。”他难得叛逆,“将来十几年,甚至是二十年三十年,我能望到头。`7*k′a¢n-s¨h!u*w,u+.!c¢o.m¨”
他那时尚年轻,还有闯的劲头,不想那么早定下未来生涯。
进家族企业,做得再好,别人都会说一句“他啊,不过是仗着投好胎,从别人的终点线起步而己”。周沉不在乎他们的评价,他在乎这句话背后的底层逻辑——是否没有周家,他的确做不到那些想做的事。
创办微澳的想法己经不是最初的空中楼阁,他有具体蓝图,甚至连合伙人是谁、怎么配平投资方的比例他都想好了。
他此刻只欠东风。
那股东风,就是他跳出条条框框的决心。
周尹山在那把交椅上坐久了,说话不怒自威。
他听了周沉的话只皱眉,然后道:“望到头又怎么样?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现在的路是别人想望都望不到的。”
周沉点头说嗯。
他那时刚学会抽烟,在和一群潜在投资人谈蓝图的时候学会的。有时候还会放低姿态发上那么一两根。
他毕竟身份在那,那些人诚惶诚恐。
但他们要是知道因他想要创办微澳而和周家闹冷战,还会不会继续热络地贴上来?
这一步东风很难。`p-i?n?g′f/a`n+w`x`w_.!c+o`m*
过去二十几年在他骨子里形成的骄傲是很难在一夕之间放下的。他或许需要一再放低身段,需要面对很多过去不曾面对的场景。
李木问过他:“哥,你这想法好是好。但要是你们家不同意呢?你干嘛要没苦硬吃啊?”
你看,最亲近的朋友也会觉得这是没苦硬吃。
靠在窗口,闻着房间里香醇的茶香,吹着秋日傍晚的风,周沉突然想点上一根烟。或许他这个行为会把周尹山吓一跳,但也或许周尹山会因此跳出固定思维,认真地看他一看。
一个昂扬向上,从来都中规中矩的长子。
手垂到裤兜去掏烟盒的时候,长长的巷道那头发出尖锐喊叫。
因为那一声喊叫,周尹山说话的速度放慢了,看他一眼,叫他关上窗户。两扇木窗只呈装饰作用,并隔不了多少音。
周沉在听周尹山说教的同时,分神听了窗外的声音。
吵架,打架,家长里短。
周围的邻居出来围观,对着中心指指点点。
“喏,就是这个男的,一喝酒就打老婆。打得可狠了!前几次打破了头还是救护车拉走的。”
“嘘——小声点,别是个暴力狂。一会儿该打你了。”
讨论的不少,上前帮忙的倒是真没有。
周沉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听到被打的女人持续发出呻吟,一边哀求一边哭:“别打了别打了,我下次肯定早早买菜!”
他有些坐不住。
在他起身的同时,另一道声音闯了进来。
“喂,我报警了!你给我停手!”
是道很清亮的语音,咬字清晰,不像深市街头那种带点儿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得宛如播报新闻。
“你谁啊?”有个男的粗犷地喊,“别管老子闲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打!”
“来啊,朝我脸上打!”那个女孩子一点不怕,“我是新闻台记者,我爸是公安局局长,你只要打我一下,我明天就让你上新闻,后天蹲局子!一天你都不闲着!”
“唬我呢。”
“唬不唬我们试试!”
男人嘴上说着“试试就试试”,气焰似乎弱下来。听得出来,绝大多数喜欢打老婆的男人都欺软怕硬,外面得不到尊重,回家关起门来欺负更弱小的。
旁边有人说,“她真有记者证,你看她脖子上挂的。”
窗外声音变得稀稀拉拉,周沉堂而皇之开着小差,以至于周尹山说的话他只听进去一半。
后来外面有警笛响,由远及近。
人群好像散了。
过了一会儿,两道说话声贴着墙根传上来。她们似乎就在他的那扇窗下。
“大姐,你别怕。一会儿警察来了如实说,要是人家说家庭内部矛盾要你们和解,你就拒绝。”
“这……行吗?”
“咱们先要求验伤,然后申请人身保护令。你如果真想离婚,最好先找个其他地方住下来,别回家了。回家他肯定会继续欺负你。”
一首在循循善诱说着话的女孩子条理清晰。
受害者仍然犹豫:“你说你爸爸是公安局的……”
“呃,那个对不起啊,我刚乱说的。为了唬他。”
但是下一秒,女孩子的声音又坚定起来:“但我是记者这是真的呀,我可以帮你持续曝光。”
“……有用吗?”
“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你放心大姐。虽然呢我现在只是实习,可能权力不那么大,但我可是热血菜鸟!”
热血菜鸟。
周沉终于忍不住弯了下唇。
周尹山皱眉:“我说的哪里好笑了?你有没有认真在听。”
“有。”周沉偏开脸,藏起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但我的决定也不想因此改变。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热血菜鸟,您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