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晚上,他们收到过去几日的诊疗单,己经经过了一轮激烈研讨。
今日梅开二度,人到医院外面时他们还在吵。
“别忘了我们每年拿那么多经费是做什么的?如果这件事办砸了,以后吃不了兜着走的地方多得是。”
“我同意。我们得知道轻重。不过就是提前用点激素保胎,怎么被你们说的好像十恶不赦一样。别说周家了,你看李家陈家,当初儿媳妇怀孕的时候不都是一早就保上?”
“如果胚胎质量本身不过关,我们强行改命,孩子将来有问题谁负责?”
“你们也想得太远了。现在还不到考虑孩子的时候,先考虑是否顺利在宫内着床吧!”
笃笃笃——
敲门声骤然响起。
几个人均是一默,随后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护士长推开门,朝里边示意了一下,随后将门缝推大,露出男人西装革履的身影来。
“周总。”
“大少爷。”
来此会诊的团队纷纷客气招呼。
周沉站在门口,面上看不出情绪:“刚才在聊什么?”
办公室里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视线向他背后看去,那里没有人。¢秒a章·}节?小.说^网? _首¤发1o周总似乎是一个人来的。
护士长察言观色,插了一句:“那您先聊,我去休息室看看太太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沈颐乔不在,话题变得好展开许多。
自周沉进来后,所有人都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不仅是投资人,更是这场决定的主心骨。
为首的那个医生默默用视线警示了一圈其他人,这才有条不紊地开口:“周总,是这样的。我们刚才在聊太太的诊疗方案。”
周沉坐在那不怒自威。
“说结果。”
结果仍有争议,但——
医生说:“虽然现在孕酮指数不太理想,以现在的医学技术来讲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持续注射黄体酮,还是有很大希望维持妊娠的。”
“注射黄体酮?”
在这方面,周沉稍显空白。
他的疑问停留在另一个层面上:“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注射为胚胎提供营养的温床而己。”
另一侧有名医生嗫嚅几下,小声打断:“考虑病人感受的话,我觉得还是有点影响的。”
他的出声换来先前那位大夫狠狠一瞥。
有那么几秒,诊室里落针可闻。.求¨书~帮? _更-新*最¢快\
但好在,这个微弱的声音被听到了。
周沉示意:“具体说说。”
被他点到的医生从人群中出来,细致地解释每一个关节。诚如之前那位所说,用现代医术保住这样的早期胚胎并不难。
“只是黄体酮最好每日注射,我过去碰到用药最久的病人连续注射了两周左右。左右臀大肌局部硬块明显,到后面几天几乎没有下针的地方。”
周沉听得眉心紧皱:“这就是讨论出来的方案?”
“其实他说的只是最坏情况,一般不用注射这么久的。”先前那位医生说,“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一周作为疗程就结束了。”
周沉不耐地打断:“所以也有连续用药十几天的可能性。”
他声如金石,语气里有着明显的重压。
那位医生尴尬地干咳几声。
他要强地补了一句:“周总,都是这样的。”
他没有明说,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个团队在周家之前,也服务过其他豪门世家。
——都是这样的。
外面看着再怎么光鲜亮丽,揭开幕布,那些在公众面前表演幸福的豪门或许远不如普通家庭来得轻松。
世家大族嘛,永远绕不开继承人之争。
保胎打针都是小儿科了。在圈子里听过为福孙荫子而做的事可是一件比一件劲爆。
因此,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周沉冷冷扫向为首几人:“看来是我们理念不合。”
他招来唯一提出异议的那个医生:“接下来麻烦你为我太太说明。”
来到休息室时,沈颐乔刚好不在。
护士长说:“周太太去做B超了。”
……
冰凉凉的液体滑过小腹时,沈颐乔下意识绷紧脚趾。她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惶惶数日的情绪仿佛找到锚点,明明紧张,心却很自然地沉静下来。
天花板上有一盏吸顶灯,发出莹白的光。
大概是太多次飞蛾扑火了,灯芯边缘透出的黑点是飞虫风化的尸体。
她数着那些黑点,1、2、3……
首到B超医生跟她说:“周太太,可以起来了。”
“可以看到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等会会把报告给您拿去休息室,您再去验个血吧。”
新闻工作者很敏锐。
沈颐乔面上淡定说着“好”,下床的时候却差点踩反了鞋。不需要第六感运行,她己经隐隐判断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只有不顺利的情况,对方才会如此委婉。
她按部就班抽好血,最后才回到休息室。里面多了一张陌生面孔,很年轻,穿着白大褂。
她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回到周沉旁边坐下:“刚刚你不在,我就自己去做检查了。”
“好。”周沉望向她贴着止血贴的右胳膊,“疼不疼?”
这才哪到哪?
沈颐乔说:“就蚊子咬一下啊。”
以前只觉得生育就是生育,单薄的两个字。等真的迈进门槛,周沉才体会到其中艰辛。
数不清的检查,扎不完的针,处理不及的突发状况。
他开始后悔,当初将要不要baby这件事想得那么简单。
甚至因此还朝她发了脾气。
这么想,自己还真的挺逊的。
留给他们的平静只有十五分钟,在护士长拿着报告进来的那一瞬,沈颐乔条件反射移开了视线。整个房间的冷气好像都打在她那只被针扎过的胳膊上,皮肤泛青,手心却潮热。
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关心她的眼睛。
在医生拧眉看向报告的同时,周沉半个身子越过扶手靠过来,他的手牢牢抓住她的。
沈颐乔看到他异乎寻常的神色。严肃,似乎大事降临。
她以为周沉要做什么,没想到他只是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心,而后语气缓慢又笃定地说:
“无论怎么样,先是你自己。你是沈颐乔。其次才是宝宝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