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磊听着韩牧野的分析,深邃的眼眸中波澜不惊,但那份凝重却沉甸甸地压在急救堂内。他明白师父的担忧,更清楚此刻的玉州乃至大胤,都如同坐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任何火星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灾难。然而,陈霸天被灭口、幽影垂危、黑盒之谜、死士之踪,这些线索如同毒蛇般缠绕,不将其斩断、不将其背后的势力揪出,这火药桶的引信就始终握在敌人手中!
“师父所言极是。”石昊磊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正因内忧外患,才更要快刀斩乱麻,剜去这溃烂的毒疮!陈霸天虽死,其党羽未清,其勾连的脉络未断。明面上的清剿只能触及皮毛,唯有深入其骨髓,方能窥见其根底。师父既有此意,徒儿…支持,只是师父你的伤。”
“王爷放心,为师已然无碍了。”
石昊磊看向韩牧野,眼神中带着对师长能力的绝对信任,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请师父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漕帮经此巨变,内部必如惊弓之鸟,稍有差池,便是龙潭虎穴。”
韩牧野迎着徒弟的目光,洒然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历经风霜的沉稳与刑部侍郎的果决:“放心,为师这把老骨头,当年在鹰扬卫里摸爬滚打的时候,陈霸天怕还在码头上扛包呢。知道分寸。”
他转向病榻上的王五,神色肃然:“王五兄,此番深入,非为私仇,实为公义,也为彻底拔除毒瘤,还玉州乃至边境一个安稳。你对漕帮内部了如指掌,我需要你的帮助。”
王五虽然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对漕帮未来的忧虑。听到韩牧野要亲自潜入,他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挣扎着想坐直些:“韩兄…高义!王某…万死不辞!您…您想知道什么?漕帮上下,只要王某知道的,绝无隐瞒!”
韩牧野坐到床边,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首先,一个足以掩护我身份,又能接触到核心圈边缘的身份。不必太高,但需合情合理,不易被怀疑。其次,帮中如今有可能谁主事?陈霸天死后,谁最可能掌握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尤其是关于济世堂、关于那黑盒、关于那些死士的线索?最后,可有绝对可靠之人,能在内部为我掩护一二?”
王五闭目凝思,枯瘦的手指在被单上无意识地划动,仿佛在梳理记忆的乱麻。许久,他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决断:
“身份…韩兄可扮作…‘跑单帮’的落魄船把头。玉州水运发达,常有外地船把头因船毁、货失或得罪了人,流落至此,投靠漕帮混口饭吃。这类人有些本事,熟悉水道,但根基浅,入帮时间短,不易引人深究。只是你的气息需收敛,扮作郁郁不得志、有些本事但时运不济的样子。”
韩牧野点头,这身份确实合适。跑单帮的船把头,既有一定的江湖阅历和生存能力,又因为外来者身份,不会有人对其过往知根知底。
“好,我可以易容,我家夫人的易容术不错。”韩牧野道。
“如此甚好,如今主事…按照帮规明面上应该是‘忠义堂’的何长老,但那是陈霸天立的傀儡,用来安抚人心和应付官府的。真正在混乱中掌权的,是‘东堂主’赵铁鹰!”王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此人…外号‘铁手赵’,为人刚硬,不喜钻营,只认漕帮规矩和兄弟义气。陈霸天在时,他因过于耿直,并不太受重用,管着相对清水的东城码头。但此人威望很高,尤其在中下层帮众和船工力夫中,一呼百应!陈霸天倒台后,必定是他第一个站出来稳住局面,他不会轻易让漕帮彻底散架或陷入内斗。只是他…他未必知道陈霸天的核心秘密,但陈霸天很多事,绕不过他手下‘水鬼张’和‘老算盘’吴有道。”
水鬼张!吴有道!这两个名字再次出现!
“水鬼张…掌管‘毒蛟堂’,专司见不得光的勾当:杀人、灭口、走私违禁品、与济世堂的‘药材’交接…他心狠手辣,行踪诡秘,陈霸天出事前就消失了,像人间蒸发!吴有道…管账的‘老算盘’,陈霸天所有私密账册都在他手里,包括与济世堂、死士背后金主的账目!他告病还乡,老家在临江府白河县…但王某怀疑,他是带着账册跑了!”
韩牧野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中。赵铁鹰是突破口,水鬼张和吴有道是关键目标!
“至于可靠之人…”王五眼中闪过一丝温暖和决绝,“去找东堂主赵铁鹰!就说是…你是我王五的结义兄弟‘浪里白条’韩七!当年在沧澜江,我替他挡过三刀,他替我挨过一箭!这交情,漕帮老一辈都知晓!你持此物去见他!”王五艰难地从贴身衣物里摸索出一枚小小的、磨得发亮的铁指环,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赵”字。“这是当年结义的信物,他认得!告诉他…王五没死,在逍遥王处养伤!告诉他陈霸天勾结外人劫军需、害兄弟、死有余辜!告诉他…漕帮要想有活路,就不能再藏着掖着!让他…信你!”
这枚小小的铁指环,此刻重若千钧!这是王五用命换来的信任,是打入漕帮核心的敲门砖!
韩牧野郑重接过铁指环,感受着上面的体温和沉甸甸的分量:“王五兄弟,此情此恩,韩某铭记!必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