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林 作品

第378章 暖阁双喜

时光如溪水,在竹溪庄园新筑的坚固围墙内静静流淌,冲刷着惊悸的痕迹,滋养着新生的希望。韩牧野胸腹间那沉重的枷锁,在药神医妙手回春的汤药和苏月禾无微不至的呵护下,终于一日日地松动、减轻。

虽然离真正痊愈尚远,每一次呼吸仍带着沉闷的隐痛,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需要积蓄力量,但他已能在苏月禾和红姑的搀扶下,短暂地离开那张禁锢了他太久的床榻,坐到临窗的暖榻上,感受久违的阳光穿透窗棂,洒在身上的暖意。

这暖意,驱散了骨髓深处的阴寒,也一点点熨帖着苏月禾紧绷了太久的心弦。看着丈夫苍白的面容渐渐有了血色,听着他说话的气息一日比一日沉稳绵长,那颗悬在半空、日夜被恐惧与忧虑啃噬的心,终于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踏实感,落回了实处。虽然眉宇间仍带着孕期的疲惫和因忧思而生的清减,但那双明澈的眼眸里,重新焕发出了温柔而坚韧的光彩。

这日午后,难得的冬日暖阳慷慨地铺满了整个暖阁。苏月禾刚由红姑服侍着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宽松柔软的鹅黄色细棉袄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肌肤如玉,虽腹部高隆,却自有一股沉静温婉的韵致。红姑小心翼翼地扶着韩牧野,让他靠坐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暖榻一头,又在他腰后塞了两个引枕,确保他坐得稳固舒适。

“小心些,慢点靠。”苏月禾自己行动也略显笨拙,却还是忍不住伸手虚虚护在韩牧野身侧,直到看他稳稳靠好,才松了口气,在他身边缓缓坐下。暖阁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混合着淡淡的安神香和窗外飘来的、新修葺过的草木清气,气氛安宁得让人心头发软。

红姑端来温热的参茶和几碟精致的江南细点,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笑道:“你们小两口说说话,我去看看灶上给月儿炖的汤。”她体贴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将这方温暖的天地留给了劫后重逢的夫妻。

短暂的沉默流淌着,是劫后余生特有的、无需言语的珍惜。韩牧野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妻子沐浴在阳光下的侧影,从她微垂的睫羽,到挺秀的鼻梁,再到因怀孕而略显丰润、此刻却带着恬淡笑意的唇角。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他们的骨血,是这场风暴中未曾熄灭的希望之火。

“娘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韩牧野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比之前有力了许多,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化不开的怜惜和愧疚。他艰难地抬起那只伤势较轻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千般小心,轻轻覆上苏月禾放在腹部的柔荑。他的手背还残留着几道浅淡的疤痕,指节因久卧而略显僵硬,掌心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温热。

苏月禾反手将他的手掌拢住,指尖温柔地摩挲着他手背上的疤痕,感受着那份真实的触感,心中一片酸软。“说什么傻话。”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嗔怪,更多的却是满足,“能看着你一天天好起来,能感觉到孩儿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这日子,便只有甜,没有苦。”她微微侧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丈夫的肩头,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气息和令人安心的温度。“师父前两日诊脉时还悄悄告诉我了……”

她顿了顿,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眼中闪烁着一种既紧张又无比兴奋的光芒,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雀跃:“他说…我这脉象圆滑如滚珠,腹型也宽些…十有八九…是双胎呢!”

“双…双胎?!”韩牧野猛地一震,下意识地就想坐直身体,却被胸口的闷痛扯得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细汗。他顾不得疼痛,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紧紧盯着苏月禾的腹部,仿佛想穿透那层衣料看清里面的两个小生命。“当真?!师父…他真这么说?!”巨大的惊喜如同暖流瞬间冲遍四肢百骸,连带着胸口的钝痛似乎都轻了几分。两个孩子!他和月禾竟然一下子又有了两个孩子!还有陌儿,一直乖巧懂事的很。

“嗯!”苏月禾用力点头,眼中也盈满了激动的泪光,她拉着韩牧野的手,更紧地按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声音带着颤抖的喜“嗯,陌儿要有弟弟妹妹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母亲的话语,也仿佛是被父亲手掌的温度和那份狂喜的情绪所感染,苏月禾腹中的小家伙们,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地活动起来!

“哎哟!”苏月禾低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

韩牧野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掌下的肚皮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瞬间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剧烈的“涟漪”!那动静绝非寻常胎动可比,简直是翻天覆地!一会儿左边猛地鼓起一个清晰的小包,硬硬的,带着十足的力道,仿佛一个小拳头在奋力挥出。

刚按下去,右边又迅速顶起一个鼓包,像是一只小脚丫在用力地蹬踹。紧接着,中间部分又波浪般起伏,仿佛两个小家伙在里面你推我攘,互不相让,演练着一套精妙的“太极推手”!

这动静来得又急又猛,苏月禾猝不及防,只觉得腹中如同翻江倒海,肠子都被搅动得有些不适,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吟:“唔…这俩小冤家…今日…今日怎么这般闹腾…”

“娘子!”韩牧野脸上的狂喜瞬间被心疼所取代。他清晰地看到妻子因不适而微微发白的小脸,感受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他恨不能立刻替她承受这份甜蜜的负担,可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收紧覆在她腹部的手掌,仿佛想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安抚里面两个过于活泼的小家伙,声音急切又满是担忧:“他们…他们踢疼你了?快…快躺下歇歇?”

“没…没事…”苏月禾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腹内激荡的感觉,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但那笑容很快又被一阵更剧烈的顶撞扭曲。两个小家伙似乎玩上了瘾,左边刚消停,右边又猛地一记重踢,位置正好在苏月禾的肋骨下方!

“啊!”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被踢中的地方。

这还没完,仿佛连锁反应一般,腹中剧烈的活动牵扯到了腰背和腿部的肌肉。苏月禾只觉得左小腿肚猛地一阵钻心的抽痛袭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筋络,用力拧转!剧烈的痉挛让她瞬间痛呼出声,额上冷汗涔涔,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嘶…腿…腿抽筋了!好痛!”

“娘子!”韩牧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看着妻子痛苦蜷缩的模样,腹中孩儿的拳打脚踢和腿部的剧烈抽筋同时折磨着她,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那份撕心裂肺的自责和心疼,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百倍!

他挣扎着想下榻,想将她抱在怀里,想帮她揉开那抽痛的筋肉,可重伤初愈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是徒劳地牵动伤口,让他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别动!夫君你别动!”苏月禾强忍着剧痛,看到丈夫因焦急而牵动伤势的痛苦表情,心中更是大急,连忙出声阻止。她试图自己伸手去揉捏抽筋的小腿,但高隆的腹部和剧烈的胎动让她动作极其笨拙不便,手指刚碰到那硬邦邦、痉挛成一团的腿肚,就疼得她浑身一颤。

就在这慌乱焦灼之际,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红姑端着炖盅走了进来。一见苏月禾蜷缩痛苦的样子,她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疾步上前。

“怎么了月儿?可是又抽筋了?”红姑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症结所在。

“红…红姨…腿…好痛…”苏月禾疼得声音都带了哭腔,额上全是冷汗。

“别怕别怕,红姨在呢!”红姑立刻坐到暖榻边,动作轻柔却极其利落地将苏月禾抽筋的左腿小心地抬到自己腿上放平。她温热有力的双手迅速而精准地找到那痉挛紧绷的腿肚肌肉,避开腹部的位置,开始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捏按压。

她的手法极其老道,时而用掌根沉稳地推按,时而用指节顺着筋络的走向刮捋,时而又快速而有节奏地拍打放松周边的肌肉群。一边揉按,一边柔声安抚:“放松,月儿,尽量放松…深呼吸…对…就这样…小冤家们闹腾,牵扯了筋络,揉开就好了…忍一忍…”

韩牧野在一旁看得心焦如焚,看着妻子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和咬得发白的下唇,看着红姑手下那因痉挛而显得格外僵硬的小腿肌肉,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和自责几乎将他淹没。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无法像红姑那样,亲自用手去抚慰妻子的痛苦!这种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只能伸出那只尚能活动的手,越过自己无法挪动的身体,极其艰难地、颤抖地,够到了苏月禾放在身侧、同样因疼痛而微微蜷起的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歉意、所有的疼惜都通过这无力的紧握传递过去。他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掌心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汗湿。

“娘子…对…对不住…”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痛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出,“是为夫…无能…累你…受这般苦楚…”

苏月禾感受到手背上那冰凉而用力的紧握,感受到丈夫话语中那深不见底的自责和心疼。她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迎上韩牧野那双同样泛红、写满了痛苦与歉疚的眸子。腹中的抽痛和腿上的痉挛在红姑娴熟的按摩下正一点点缓解,而丈夫眼中那份深沉的痛,却让她心头更酸更软。

她用力地回握着他的手,尽管自己还在疼痛中,却努力地对他扬起一个带着泪花的、安抚的微笑,声音因忍痛而有些断续,却异常清晰:“傻…傻子…说什么胡话…这是…这是我们的孩儿…在闹着…要见爹爹呢…他们…他们力气大…说明…说明壮实…是好事…”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腿肚上被揉按的酸痛,继续道:“你…你摸摸…他们…他们现在…好像…好像知道错了…安静…安静些了…” 她拉着韩牧野的手,再次轻轻按在自己依旧在微微起伏、但动静确实比刚才小了许多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