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野的手掌颤抖着覆上去。掌下的肚皮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地鼓包顶撞,但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温柔的、此起彼伏的涌动感,像是两个小家伙在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脚,带着一种亲昵的试探和依恋。这生命的律动,如此神奇而温暖,透过掌心,丝丝缕缕地熨贴着他那颗因自责而冰冷抽痛的心。
就在这时,苏月禾的腹部靠近下方的地方,忽然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包,很轻微,却很清晰,像是一个小小的脚底板,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地、带着依赖般地,顶在了韩牧野的掌心。
那一瞬间的触感,如此清晰,如此柔软,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无法言喻的奇妙力量,如同最温柔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韩牧野心中所有的坚冰和阴霾。
他浑身猛地一震,瞳孔微微放大,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掌心覆盖的地方,感受着那小小的、带着生命热度的凸起。
仿佛有温热的泉水从心口最深处汩汩涌出,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连带着胸口的沉闷钝痛都仿佛被这股暖流冲刷得淡去了许多。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重重地砸落下来,正好落在他覆在妻子腹部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这个在沉沙巷地底面对剧毒虺群和银袍老魔都未曾退缩半步的硬汉,此刻却像个孩子般,无声地、汹涌地落下泪来。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混杂了狂喜、感动、无措和一种被生命彻底震撼的、最纯粹的情感洪流。
“他…他碰我了…” 韩牧野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个小小的凸起,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娘子…你感觉到了吗?他…他在碰我的手…我们的孩儿…在碰我…”
巨大的幸福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将他淹没。所有的自责,在感受到这鲜活生命主动触碰的瞬间,似乎都找到了归途——他必须好起来,必须用尽余生,去守护好给予他这份奇迹的妻子,去守护好这两个正在茁壮成长、迫不及待想要与他相见的小生命!
苏月禾看着他汹涌的泪水,感受着腹中孩儿那带着依赖的轻触,再听着丈夫那哽咽的、充满了无限柔情的话语,自己的眼泪也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她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一遍遍地擦拭着韩牧野脸上的泪痕,自己的声音也哽咽着,却带着笑:“嗯…嗯…我…我感觉得到…他在跟你打招呼呢…在说…爹爹…别难过…我们和娘亲…都好好的…等着你…”
红姑在一旁看着这对历经磨难、此刻却因腹中孩儿一个微小的动作而泪流满面、紧紧相拥的夫妻,眼眶也禁不住湿润了。她手下揉按的动作更加轻柔,心中充满了欣慰的酸楚。她悄悄地退后几步,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沉浸在巨大感动中的一家人。
暖阁内,只剩下夫妻二人低低的啜泣声、彼此依偎的温暖体温,和腹中那两个小生命温柔而有力的生命律动。窗外,冬日的阳光似乎也变得更加和煦,穿过新糊的明瓦,将金色的光斑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充满了新生希望与深沉爱意的天地。
自那日暖阁的感动之后,韩牧野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那份对妻儿的巨大责任感和守护之心,化作了最坚韧的意志,支撑着他与伤痛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搏斗。
每一次药神医诊脉,他都极其专注地询问自己的恢复情况,何时能增加活动,何时能尝试运气。
而苏月禾的腹部,如同被吹足了气的皮囊,一日日地更加高隆浑圆。双胎的负担在她纤细的身形上显得格外沉重。她的脚步愈发蹒跚,腰背时常酸胀难忍,夜间的翻身也成了需要红姑协助的艰难动作。
腿脚抽筋的次数更加频繁,有时一夜能被痛醒两三次。但她的精神却异常饱满,眼眸里始终闪烁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她抚摸着腹中两个活泼的生命,感受着他们日益有力的拳脚,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甜蜜的期待。
药神医每隔几日便来诊脉,神情也日渐凝重而喜悦。“两个小家伙长得很好,胎位目前也算正。只是双胎早产的可能极大,又是头胎…月丫头,你需得万事小心,不可劳累,不可忧思,安心静养待产。牧野小子恢复得也超出预期,筋骨续接得不错,只是内腑的暗伤还需时间温养,切记不可妄动真气,不可剧烈动作。” 他捋着胡须,目光在韩牧野和苏月禾之间扫过,带着长辈的关切,“算算日子,怕是要赶在年关前后了。”
年关!
这个词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韩牧野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喜悦与紧迫感同时袭来。年关是团圆喜庆的日子,他的孩儿们可能就要在那时降生!可年关时节,天寒地冻,路途难行,庄园虽已整饬一新,但潜在的威胁是否真的随着石昊磊的离开而消散?梁国公府、那神秘的“圣蛇大巫”…这些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未曾真正远离。
不过好在有石头在,如今也早已到了收网之时了,相信不久便有好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