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是崩溃边缘的疯狂,死死盯着楚音清洌的双眸,像攥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私奔!”这两个字被他用尽力气嘶吼出来,带着滚烫的血泪和不惜焚毁一切的决心。
楚音的手腕被他勒得剧痛,她冷眼看着这个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如同被逼至绝境、卸下所有骄傲与责任、只想拉着她一起沉沦逃亡的困兽。
他那赤红的眼、扭曲的面容、滚烫而绝望的气息……
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攥着,声音比窗外的寒冰更冷,更清晰地穿透他的醉呓:
“龙将军,你醉了。”
她的冷静如同一把冰锥,刺向他沸腾的疯狂。
“我没醉!”龙渊吼着,更用力地摇晃她,眼中疯狂的火光剧烈燃烧,“这是真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楚音,你明白吗?过了今夜……”
他声音骤然低哑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死亡的沉缓,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泪中挤出:
“你知道吗?这是……我们……能在一起的最后的机会了……”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疯狂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猛地摇曳了一下,被更深的、无尽的黑夜般的绝望吞噬。
这声低语不像狂吼,更像临终的哀求,充满了看透宿命的巨大悲伤和无能为力。
楚音却只淡淡地问了句,“哦?为什么?龙将军,今夜,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龙渊愣了一下,被烈酒烧灼的脑袋忽然清醒了一点,他晃晃自己的头,放开了她的手臂,“对,对不起……”
龙渊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音音,我醉了,但是,我们真的不能一起走吗?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酒精摧毁了他的坚强,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受了重伤的人,但对于楚音的问题,他却始终避而不答。
楚音直到此刻才清晰地答道:“我是封凛霄的妻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而且你知道的,楚蔓蔓根本没死,我不知道她藏匿到哪里去了,但我相信她还活着,你当初既然选择了她,就该和她白头到老,你放弃了我,就该明白,你我之间,永远回头路。”
“不,不,当时我是被逼的……我是龙氏一族的嫡孙,我身上背负着龙氏一族的兴衰存亡,我没办法,我只能……”
楚音点点头,语气平和,像是与一个相知的老朋友那样谈话着,“我理解,如我现在一样,背负着封家的一切。”
“龙渊,我不会随你离开的。”
“我们有各自的使命……”
“你应该继续为了龙家而拼博。”
……
楚音的每句话都很平和,却句句如雷暴似的,击打在龙渊的脑海里,他赤红着眼睛,盯盯地看着她,“当真,不走?”
楚音再次给出明确的答案,“不走。”
龙渊机械的点点头,不断地后退……
至楼梯口,嘶哑着声音道:“楚音,你想清楚,这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你不与我走,你会后悔的!”
他又等了半晌,直到确定楚音不会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后,他才绝望地踉踉跄跄地下楼去了。
在案桌前的楚音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双目蓦然睁大,“不好!出事了!”
“去矅武府!”
地牢里,冰冷的空气仿佛冻结。
肖岭依旧靠墙而坐,闭目养神,左肩的伤处随着呼吸传来阵阵钝痛。细微的脚步声和铁甲的摩擦声由远及近,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他的牢房门外。
厚重的铁门被粗暴地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光随之涌入,照亮了门外森然排列的龙渊亲兵——足有百人之众,个个手持利刃,甲胄覆身,眼神冰冷而坚决。
他们以两人一组,如铜墙铁壁般将狭窄的甬道彻底堵死,寒刃的锋芒直指牢房内那个孤独的身影。
龙渊就站在这道钢铁人墙的最后方。
他眼中的赤红和醉意似乎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冰冷和翻涌的血色杀意。
玄甲反射着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唯有一双眼睛,死死锁定了阴影中的肖岭,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某种残酷的决心。
“杀。”
龙渊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冰冷的铁器刮过岩石,清晰、冷酷,不容置疑。
无需多余的言语。随着龙渊的手势落下,最前列的两名亲兵如同捕食的猎豹,低吼一声,挺刃扑入牢房!
动作迅疾狠辣,一刀取头颈,一刀刺心窝!没有丝毫试探,是纯粹要命的杀招!
呛啷!
肖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地滑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两刀。
“噗嗤!”短刃顺势抹过一名亲兵的咽喉!鲜血在狭窄的牢房内飚射,溅上冰冷的石壁!
然而,第二名士兵悍不畏死地紧接着扑上!肖岭刚刚击杀一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面对这迅疾的突刺,只能尽力侧身!
隐隐避过……
他反手一击,又杀了这名士兵。
但是人是源源不断地往前冲着的,这些士兵都是龙家的死士,便是死也要完成任务的。
这百余人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将肖岭围杀在这小小的牢房里。
这样子激战了半个时辰左右,
终于有一柄冰冷的矛尖穿透了他的左肩!
位置恰好是那道旧伤所在!剧烈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肖岭闷哼一声,铁面下的眼眸骤然寒光爆射!
他竟不后退,反而顶着刺穿肩膀的长矛猛地前冲!
咔嚓!
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他用自己的肩骨卡住了矛杆!右手短刃如毒蛇吐信,闪电般插入第二名士兵的胸口!
第二名士兵双目圆瞪,当场毙命!
但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牢房外,冷酷的轮换早已准备好!
“进!”冷酷的指令再次响起。
又是数名士兵冲入!完全不顾地上同伴的尸体,双刀交剪,如同绞肉机的利刃,封锁肖岭所有闪避空间!
他们的动作,比之前的两人配合更加默契,攻防一体!
肖岭眼中厉色一闪。他肩上的矛杆还在,影响行动,血浸透了半个身子。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绞杀,他猛地弃了短刃,身形不退反进,如同凶兽扑击!用那矛杆当支点,双腿如同旋风般连环蹬出!
砰砰!两声闷响!
两名士兵被踹中胸膛,喷血倒飞而出,重重砸在牢房外的石壁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但肖岭左肩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被再次撕裂,鲜血如泉涌出!他的身形也因为这搏命的一击而微微一滞。
就是这刹那!
第三组、第四组士兵如同闻到血腥的狼群,根本不给肖岭丝毫喘息之机,疯狂地扑杀进去!刀光剑影在狭小的牢房里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网!
肖岭的身影在刀网中如同风暴中的枯叶。
短刃上下翻飞,格挡、还击、闪避!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伤口的剧痛和飞溅的鲜血!每一次出招都是必杀!
他硬生生用非人的战斗意志和精妙到毫巅的技巧扛过一轮又一轮!
牢房内外,尸体在迅速堆积!短短片刻,已有十数名精锐亲兵毙命于他的短刃和拳脚之下!地上血流成河!狭窄的牢房石壁上、地面溅满了黏稠的血渍,混合着破碎的内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肖岭的左腿、右肋又添新伤!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每一次动作都在加剧失血和伤势!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被拖慢,那身玄衣早已被血浸透!
“呃啊——!”又有两名士兵惨叫着倒下。
然而,外面的人墙还有厚厚几层!第十九组、第二十组……龙渊的亲兵仿佛无穷无尽!他们根本不顾伤亡,如同被驱使赴死的傀儡,踩踏着同伴的尸体,持续不断地涌入这死亡的囚笼!
肖岭终于被逼到墙角!气息粗重,身躯因大量失血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外面还在不断涌入、眼中只有杀戮命令的士兵,看着牢门外,那个自始至终冷漠如冰、注视着这场血腥绞杀的身影——龙渊。
肖岭忽然笑了。那笑声很轻,透过狰狞的铁面传出,带着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极致的失望。
“呵……咳咳……”
笑声牵动了内腑伤势,肖岭咳出几口鲜血,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怪不得……怪不得会出苍岭之事……”
他的目光,透过刀光剑影和喷涌的鲜血,死死钉在龙渊那双空洞又翻涌着血色的眼睛上,充满了洞穿一切的嘲弄和悲凉:
“国之脊梁,早已从内部被蚀空殆尽……可怜……我商国那些浴血奋战、埋骨沙场的将士……竟是为了护住……你们这样的人……”
笑声渐息,带着无尽的讽刺。他没有愤怒的咆哮,只要无法掩盖悲哀和对一个倾颓将倒的庞然大物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