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望纳闷摸了摸鼻子,有些小小的受宠若惊。
傅夫子讲学专业,学问方面挑不出毛病,唯独就是有些没人情味,寻常夫子再怎么严肃不苟言笑,也有自己喜欢看重的学生,碰见总会和颜悦色说个几句话。
偏傅夫子神龙不见摆尾,一下学谁也寻不见他,也从不和学子们交流什么感情,貌似和学堂的夫子们关系也不如何好。
中午用膳,顾知望单独留在学舍,自带了饭菜。
云氏不放心学堂的餐食,这段时日将儿子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生怕风吹着雨淋着玉珠子似的看着,还特意和崔家打了招呼,这段时日不到膳堂用餐,怕用了什么发物对身子不好。
云墨出去领了食盒,刚从府上做好送过来的,还冒着热气。
顾知望拖了凳子放在一侧,“一起吃。”
云墨不肯:“我自己带了。”
“你那饭食都冷了,折腾什么?”顾知望将催他将自己的餐盘拿出来,分了热腾腾的米饭。
他娘生怕自己他饿着,饭菜量都准备的极大,压根吃不完。
至于味道就强差人意了,顾知望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清淡到没滋没味的菜食,突然鼻子嗅了嗅,有些茫然。
“菜烧糊了?”
云墨挠了挠头,寻找气味起身朝外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少爷,外头着火了。”
顾知望骤然起身,出门一看,只见处于丁舍后方的书斋位置已经冒起黑烟。
“快去叫人。”
云墨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后便带着数个侍童跑来,拿了木捅到缸中取水灭火。
院中的两个水缸常年备着,一到下雨天便接满了水,为的便是预防这种情况,能及时灭火。
好在发现的及时,书斋的火灭的很快。
顾知望进去看了看,发现损失不大,只有半个书架子受到波及,书本被烧毁。
不过几个匆匆赶来的夫子就伤心欲绝了,急着抢救书架上残缺的书册,动作爱惜无比小心。
无论什么时候,书都是金贵物,古时战乱有人情愿舍弃金银,也要带着藏书逃难便可见一斑,对于几个夫子来说书本便好比一个家族的底蕴,半个书架被毁,当真是心如刀割。
其中要数严夫子反应最为强烈,他待在崔氏学堂时间最长,几乎是将这里当做自己家看待,对这些藏书更是爱惜。
猛的遭此噩耗,人一下有些受不住,颤颤巍巍朝着顾知望便是劈头盖脸一阵质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书斋怎么就着了火,平日里都好好的,你一回来便处处不太平。”
顾知望莫名其妙便受此无妄之灾,虽然理解夫子们的情绪,却也不愿被扣上爱生事的帽子,话里带了情绪:
“我是发现着火的人不是纵火的人,这话严夫子不该问我。”
严夫子摆明怀疑他,从进来起眼睛就时不时落他身上。
顾知望真觉得他娘说的有道理,最近诸事不顺,该去寺里拜拜神仙,看看是不是哪里犯了忌讳。
云墨最先忍不住,给自己气的不行,他并非学堂里的学子,脑子里也没那么多尊师重道,对着严夫子语气冲得呛人。
“这火还是我们少爷先察觉到,要是不管这满屋子的书全烧了都有可能,你们不感谢少爷反倒还怀疑上了,果然是好人难为,还不如当做不知,这书烧了便烧了,和我们有何干系。”
严夫子脸色发黑,“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书童大放厥词,所有人都在膳堂用饭,这里只有你二人,难不成书斋的火凭空起的?”
顾知望绷着张小脸,随手指了个人,“严夫子给人定罪不用依照凭证的话,那我说这火和他有关,是不是也可以?”
被指认的学子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不是我。”
顾知望随手一指出来的人凑巧便是严夫子收入门下的学生,将严夫子气得手打颤儿。
“胡搅蛮缠,胡搅蛮缠!”
“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肆意儿戏。这火起的蹊跷,整个学堂就数你最为不思进取,不学无术,恶意纵火也不为可能,我今日便立下话了,我门下的学生绝无可能毁坏书籍。”
严夫子斩钉截铁,落地有声。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因而显得从外传进来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倒是不知,还有人因学业判定旁人是否行恶,今日当真是长见识了。”
围绕周围的学子让出一条道来,傅九经不疾不徐从门外进来。
他比严夫子要高出一头有余,缓缓靠近首先气势便压了一头,闲庭漫步嘴里却说着最狠的话。
“为人师者更应谨言慎行,免得误人子弟,这等昏庸之言以后要是不要说的好,遭人耻笑。”
严夫子一张老脸猛得涨红,羞愤得要撅过去般,声音都在打颤。
“我再如何也比你年长,你个小辈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
傅九经一笑,眼底不屑,“严夫子不是喜欢以学问论处吗,真要计较起来傅某也当得起严举人一声前辈,既然要拿辈分说事,那便先仔细论一论好了。”
大乾朝读书人之间向来有按科第排辈分的规矩,傅九经十六岁便登榜魁首,力压群雄,高中皇榜状元,论起来严夫子举人身份见到傅九经,还真得称一声傅兄。
这下打击大了,也是真被气着,有学子连忙上前搀扶住站不稳的严夫子,场面顿时闹哄哄一片。
还能隐隐约约听见里头严夫子虚弱但不甘的怒喊,嚷嚷着要请崔学士过来为自己做主,不干了的话。
傅九经眉眼不动,带着顾知望去了自己斋舍。
“外面太乱了,你先在这待着,等事情解决了再出去。”
顾知望连个头都来不及点,他人便转身出去了。
云墨盯着门外渐远的背影,道:“想不到傅夫子平时瞧着冷淡,人怪热心的。”
顾知望点头,表示赞同。
傅九经身为被崔懿亲迎进来的人,待遇自然不同,起码休息用的斋舍便是独间,不用和别人挤。
云墨想着少爷刚没用多少饭,折返了学舍去取食盒。
被独留在斋舍的顾知望无所事事,准备起身到窗外瞧瞧外面的情况,无意将桌角的一搭册子带翻在地。
他忙蹲下去捡,却在看见一册写满字迹的稿本后猛然顿住,忘了反应迟迟没有动作。
云墨提着食盒进来,没注意桌底下的顾知望,叫唤了声:“少爷。”
顾知望陡然回神,迅速收起地上撞翻的册子,整理好原样放回桌面。
云墨将食盒放桌上,看了一旁的册子几眼,没当回事。
“少爷身子才好,饭还是要用的,味道是淡了点,过几日就不用忌口了,到时候随便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