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锤的第三记撞击让城门震颤。
赵昌言倏而摆手令道:“上金汁!”
二十口大铁锅早已架在烽火台上,内盛粪水、砒霜、狼毒草熬制的浓浆,此刻正咕噜咕噜冒着绿色气泡。
这也是赵德昭吩咐人做的,普通金汁招待党项人太过寒酸,不如试试他的特调金汁。
壮汉们用布巾兜着口鼻,用铁勺搅动,黏稠的汁液拉出令人作呕的丝线。
“浇!”赵昌言喝道。
滚烫的金汁从城堞缺口倾泻而下,如瀑布般淋在推锤的党项军阵中。
一片惨叫,穿着重甲的党项铁鹞子挥舞着手臂跳脚,金汁顺着甲片缝隙流入,顷刻间烫烂皮肉。
有人疯狂撕扯着铠甲,连皮带肉扯下大片血肉,更多人倒地翻滚,将灼伤的躯体在土地上蹭出猩红沟壑。
城门处霎时化作人间地狱。
李光睿在阵后看得目眦欲裂,“亲卫队,给本将上!”
三千李光睿的亲卫队朝着城墙冲锋,只是突然,城头突然竖起几百根铁管,黑洞洞的洞口对着城下党项人。
当党项人冲入三百步范围时,只听连续轰响,铁管洞口迸射出火星来,冲在最前的党项人连马带人被掀翻,仔细看去,他和战马身上好几个血淋淋的洞口。
“再冲!”李光睿怒瞪墙头,他就不信宋军有这么多火器,能将他三万人马全数击杀。
第二波党项人冲锋时,除了突火枪外,霹雳弹也一并被投掷了出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党项骑兵人仰马翻,再也无法靠近城墙百步之内。
城头,赵昌言却也十分心痛,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动用火器。
要知道,运过来的火器也并没有很多,大多数都运去了雁门关,可眼看着党项人攻势强劲,再不用怕他们再次登上城头。
赵德昭也在城头盯着战况,此刻朝赵昌言道:“差不多了,反击!”
赵昌言立即应下,遂即朝城下打了个手势,不多刻,城门开启,一千宋军铁骑如黑色闪电冲出,这些精选的禁军,人马俱披冷锻瘊子甲,斩马刀刀柄缠着防滑的血麻布。
“凿阵!”
为首的赫然就是邹进,他一刀挑飞党项掌旗官,铁骑呈楔形插入敌阵。
后排骑兵手持斩马刀,刀光闪过之处,党项人的铁甲如纸片般撕裂。
李光睿的亲卫队匆忙结阵,长矛如林般竖起,却见宋军突然变阵,两翼骑兵向外分开,露出中间举着斩马刀的重甲锐卒。
他们矮下身驱挥舞长刀,刀刃划过党项战马马腿,前排铁鹞子战马哀鸣跪倒在地,将悲上的骑兵甩进宋军刀阵之中。
“放箭!”一名党项指挥嘶吼着大喊,却在一下瞬绷直了身躯。
城头床子弩射出的巨箭贯穿他的胸膛,余势未衰,又连续钉穿三名亲兵在深深楔入土中。
邹进长刀如龙,接连挑落三名党项骑兵,有党项勇士持斧来战,被他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刺穿咽喉,刀柄一拧,颈椎锻炼的脆响令人毛骨悚然。
后排骑兵趁机突进,斩马刀专砍马腿,倒地的铁鹞子还没爬起,就被后续铁骑踏碎胸骨。
李光睿的帅旗在混战中被折断,当他被亲兵簇拥着朝后退去时,看见宋军将领刀尖上还挑着一颗党项人的首级。
“撤!”李光睿知道,今日是再难占到宋军便宜了,他们火器伤了太多党项骑兵,他们士气已落,再没有机会发动第三次冲锋。
残阳如血,两军收兵。
党项人在城墙上的云梯仍在燃烧,城门处凝结着血肉和金汁的混合物,守军正捂着口鼻清理。
“咔嚓!”铲尖撬开了半张融在铁甲里的人脸。
“真恶心!”赵昌言瞥了一眼匆匆而过,城门外有将士们清理战场,还能用的铁甲、兵刃,四处溜达不知所措的战马等统统收拢运入城中。
随后清点尸体,这一战,党项人死了有千余人,当真是一场大胜!
可赵昌言也知道,这一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党项营中,李光睿同几元大将商议接下来的攻城策略,诸人脸上看着都有些忐忑,宋军有如此厉害火器防御,他们该如何才能攀上凉州城墙。
“要不然,先攻灵州?”左先锋官咩迷埋乞小声道。
“灵州?”李光睿目光如炬,“已经打了这么几日折损众多,现在说撤了去灵州?打仗是儿戏吗?如果灵州再攻不下,是不是再转去甘州?”
咩迷埋乞沉默不语,心中却觉得凉州难以顺利攻下。
李光睿揉了揉眉心,又道;“本将为何打凉州,是因为宋国太子赵德昭在凉州,只有拿下他,我党项才有一线生机,若不然就算打下灵州、甘州,也是无用!”
“不若挖地道?”另一位将领开口道:“从城外将地道挖入城中,虽时日久一些,但若成,便可直入城中。”
“当宋国探子都是瞎的吗?挖地道这么兴师动众的事,还能不被发现?”
“从军营中开始挖,他们还能知道?”
“将军,探马消息!”军帐外头传来声音。
“进来!”
“将军,绥州、宥州、银州三城俱破,宋军兵分两路,折家军距离夏州不足三十里。”
李光睿手中杯盏“咔”地捏碎,手中马奶酒混着鲜血从指缝滴落,帐中其余人听闻消息也是震惊,各个僵直如木雕。
“怎么会?绥州、宥州还有银州,怎么会这么快被破?”
“他们这帮废物是怎么守的城?”
“将军,怎么办?要不要撤军?”
李光睿看向探马问道:“三州情况如何?宋军可有安排人守城?”
探马摇头,“没有,宋军烧了城中粮仓、武库,没留一人,全数朝夏州去了!”
“三州粮草,足支我军半年啦啊!”咩迷埋乞恨恨道。
“将军,不如放弃凉州吧!”有将领忍不住道:“集结大军,趁宋军分兵赶紧回夏州,还来等得及啊!”
李光睿眼眶通红,遂即一拍桌子,手上碎片扎进手中也不觉疼,“不回,凉州,本将必要拿下,赵德昭,本将也势在必得!”
帐中诸将对视几眼,最后却都没有办法。
”不过,宋军如此欺辱我党项,咱们自也不能坐以待毙!“
“传令,”李光睿看向探马,“派死士伪装商队,在宋军粮道投病羊死马,联络吐蕃,若他们愿意出兵,本将今后定助他们夺回邈川之地!”
李光睿说完,起身朝探马走前几步,“告诉各部落,宋人要绝我们的根,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他们若还念着自己是党项人,就拿起刀来!”
他们党项人多居住在五州,但除了这五州,还有不少党项部落散居,有六谷吐蕃下辖的折通族、觅诺族,还有从前秦州大虫族、延家族,洮州野利族,丰州藏才族,还有青海湖周边游牧的白马族、鬼名族、保家族
“传檄诸部,凡斩宋将一级,赏汉奴十人!凡取一城,纵掠三日!”
他便不信了,在如此厚赏之下,所有部族都不会动心,但凡有一两个部族按捺不住,便能给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宋军能快速拿下银州、宥州、绥州,可夏州不同,自己这一年多来重修城池,城内也有足够多的粮草,只要能守三个月不,顶多一个月,自己定能拿下凉州。
届时,他握着赵德昭命,大宋还敢不退兵?
清晨,辽国东京城门开启。
连着几日,前方探马的消息,宋军仍旧按兵不动,出发的渤海营也驻扎在距离宋军军营五十里之处对峙。
见此,耶律速撒当即下令,城门照开,不过过往行人得严查,生人不许进出城池。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城中生活依旧,也不会放奸细进城。
几个披着羊皮袄的商贩推着满载柴草的牛车缓缓靠近东门,守门的契丹人草草翻检了几下,便挥手放行。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每三五日便要入城送柴草。
可今日不同。
柴草底下,藏着锋利的刀。
领头的渤海汉子摸了摸怀中的羊皮卷,那是都统大延琳亲手绘制的东京粮仓和武库,以及各契丹驻兵位置,连巡夜换岗的间隙都标得清楚。
他们入了城,便分散开来,直到子时
打更声在街道响起,与此同时,辽阳府东南角的粮草突然爆出一团火光。
“走水了!”惊呼声于四面响起。
火势蔓延很快,柴草堆里不知被谁塞了硫磺和火油,火星一溅,烈焰瞬间吞没了整座粮仓。
“武库也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伴随着火光,送柴草入城的渤海人从暗处杀出,见到契丹人就砍,早在城中等候时机的渤海人也立刻拿着刀冲了出来。
“是渤海人!渤海人反了!”
慌乱中,契丹守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有人想去通报耶律速撒,却发现传令兵早已被割喉。
耶律速撒被外头声音惊醒,刚披衣起身,房门就被一脚踹开,渤海汉子持刀而立,身后跟着五六个浑身是血的渤海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