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雕花木门重新掩上,屋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沉默了许久,柳姨娘才轻轻握住沈青梨的手:“阿梨,你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想留在府中为妾?”

沈青梨听到这话,身子一震,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和不可置信,“姨母,您……什么意思?”

“别紧张,我只是问问。”

柳姨娘道:“你如实告诉我,你当真对四郎君毫无半分留恋?”

沈青梨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好半晌,她重重咬唇道:“我不会与任何人为妾。”

哪怕,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哪怕,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

哪怕,曾几何时,她也对他的短暂温柔生出过一丝爱恋的错觉。

但她深知,色衰而爱驰。

四郎君只是贪图她的美貌,终究不是她的良配与归宿。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咱们只能再冒险赌一把。”

柳姨娘压低眉眼,语气也随着低了:“我明日便去催促钱媒婆,尽快将你与袁家的婚事定下。最好在你显怀之前,将你嫁过去。”

“日后,你腹中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姓袁。”

“这?!”

沈青梨怔住了。

从未想过还能这般。

一时间,她心中满是愧疚不安,声音也微微颤抖:“姨母,这怎么行?”

她非完璧,已经对袁郎君有愧。

现下就连腹中的孩子也要赖给袁家,岂非让袁郎君当了冤大头。

“姨母,这样不好,这太对不起袁郎君了……”

“那又怎样?”

柳姨娘一把按住自家外甥女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肯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阿梨,我知道你是个心善仁厚的好孩子,但你若是处处都为着旁人着想,那你自己怎么办?”

“你若想要出府,日后过上安稳的好日子,这便是当下最好的法子。该算计的时候不算计,日后吃亏受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沈青梨哑然,仍是有些无法接受:“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柳姨娘打断她:“我知道咱们这样做,很对不起袁郎君,但这不是没法子吗?若是真打掉了孩子,你日后真生不出了,那才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且你不要只想当下,你目光放长远点,往日后想想。你与他做夫妻,不在这一时,更是往后几十年。你对他的愧,日后可以慢慢补给他。虽说现下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但日后你与他生的,辛苦遭罪的还不是你么?”

“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与他多生养几个,也算是补偿了。”

“……”

柳姨娘这番直白而犀利的话,说得沈青梨瞠目结舌。

若说从前她对婚后生活还有过美好幻想,现下当真是一丝一毫都没了。

“你也别嫌姨母说话直接,待你嫁了人,生了孩子,便知道的。”

柳姨娘叹口气,道:“男人与女人过日子,就那么一回事,真正能靠得住的,还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

像是她,不就是靠生了个儿子,才在这深宅大院里有一席之地么?

不然就国公爷那样朝秦暮楚的风流性子,早就把她抛到脑后去了。

沈青梨的心中一片混乱。

她知道姨母说的有道理,可她的心中却始终过不去那道坎。

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道,“姨母,我想回去想想。”

柳姨娘也知这个主意对她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于是颔首道:“好,你细想想吧。不过也别想太久,尽快给答复,我也好安排。”

夜幕降临,窗外的月光如水般洒在窗台上,映照出一片清冷的光。

更漏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青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

这两日的事一直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姨母的叮嘱、扈二嫂欲言又止的神情、大夫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盯着帐顶的暗纹,双手不自觉地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个孩子实在是来得太过不合时宜……

倘若真是魏缜故意使坏叫她怀上,怕是存了用孩子捆住她,想要让她留下来做妾的心思。

思及此处,她心头大恨。

她实在愚蠢,先前竟还真信了那些是避子丸……

到底是低估了那男人的无耻与卑劣。

越是这般,越是不能叫他知道她怀上了,不然岂不是中了他的下怀?

各种想法在脑海中闪过,直到辗转反侧到深夜,她才抵不住身体的疲惫,终于陷入迷迷糊糊的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好似响起一阵轻微的响动。

朦胧恍惚中,沈青梨感觉床边好似坐了一个人。

只是眼皮太过沉重,她想睁开,却还是陷在梦境里。

寝屋内,静悄悄的燃起一支微弱的烛光。

那一圈暖黄的光晕里,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袭玄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端坐在床侧。

那俊美不羁的眉眼间褪去了白日里的凌厉,此刻满是温柔与缱绻,又无比贪婪地凝视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

烛光之下,她娇媚的脸庞无比恬静,睡姿端正,双手老实放在身前,显得无比乖巧。

魏缜静静看了好一阵,而后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醒了什么珍贵的宝物。

修长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她尚且平坦纤细的腰腹,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真是奇妙。

这样纤细的腰肢里,竟孕育了他与她的孩子。

先前一直期盼的,如今真的成了真,却还是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宽大的掌心细细摩挲着,他再三确认着。

直到沈青梨有些不适般,柳眉轻蹙,喉间也发出一声嘟哝,魏缜才停住了动作。

再看她睡梦时微皱的眉眼,魏缜心下有些气闷,又有些无奈。

“爷真是怕了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又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

不知不觉,夜色愈发深了。

魏缜却守在床边,迟迟不愿离去。

他时而凝视着她,时而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那种即将为人父的兴奋与欢喜充斥着胸腔,叫他无半分疲倦与困意。

他忍不住去想,他与她第一个孩子,会是小子还是姑娘。

若是姑娘,应当会随了她的模样。若是小子,希望别太调皮闹腾……

渐渐地,窗外的月光淡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一声鸡鸣响起时,魏缜方才俯身,在她的额头与肚子上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悄然离去。

而在他走后不久,床上之人眼睫轻颤。

沈青梨抬手抚过眉心和肚子,那上头仿佛还残留着男人唇瓣的温度。

完了。

她想,难道他知道了?

霎那间,她本就白皙的小脸失了血色,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