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不多时,天光愈发明亮了。

夏日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红木梳妆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沈青梨对着铜镜,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

镜中的她面色苍白,眼底泛着浓浓的青黑,唇角紧抿,尽显焦虑与不安。

一想到昨夜,魏缜不知何时来到房里,又在床边坐了多久,她越想越觉得害怕,总觉得那男人已经知晓了她怀孕的秘密。

不行,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

“梧桐,打水来,我要洗漱。”

“姑娘稍等,奴婢这就来。”

门外的梧桐应了声,很快便张罗起来。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匆匆洗漱完毕,沈青梨换上一袭淡青色的襦裙,简单地将长发挽成一个低髻,便深吸一口气,定神迈出房门。

通往杨柳院的小径上,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铺成一条柔软的地毯,可她却无心欣赏这如梦似幻的美景。

待她来到杨柳院,柳姨娘正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手持一卷佛经,静静地诵读着。

她今日身着一件浅紫色的长裙,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愈发显得娇媚优雅。

“姨母。” 沈青梨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柳姨娘抬起头,看到沈青梨神色慌张的模样,心中不禁疑惑。

她放下佛经,关切问道:“阿梨,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沈青梨看着柳姨娘眼中的担忧,心中一阵暖意,但也害怕会让姨母担心。

咬了咬下唇,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姨母,我……我同意您昨天说的那个方法,还请您尽快定下婚期吧。”

柳姨娘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家外甥女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昨天她提这件事的时候,沈青梨还满脸的不情愿,如今不过一夜之间,竟这般急切。

她仔细端详着沈青梨的脸色:“阿梨,是发生什么事了么?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没什么,只是……”

沈青梨避开柳姨娘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道:“只是我仔细想了想,以防夜长梦多。”

“姨母,您说的对,等嫁去袁家,我好好相夫教子,用余生一心一意地对他,也算做补偿了。”

说这话时,她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满是苦涩。

她知道自己在说谎,可她又能如何呢?

若是告诉姨母昨夜魏缜又来了她房中,不过是多添一份担忧罢了。

看着沈青梨低垂的眉眼,柳姨娘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轻轻叹了口气,她拍了拍沈青梨的手背:“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别再多想了。”

“你且放心,我这就派人去请钱媒婆来,尽快敲定婚期的事情。”

沈青梨抬起头,看着自家姨母温柔的脸庞,眼中满是动容,“给您添麻烦了……”

“傻孩子,说这种话作甚。”

柳姨娘慈爱笑了笑,很快便吩咐朱樱,往外头递个信。

当日午后,钱媒婆就来了。

仍是穿着那件花红柳绿的衣裳,头上戴着朵镶着珠翠的大红花,走起路来,身上的配饰叮当作响。

柳姨娘与钱媒婆坐在堂屋中,仔细商量着婚期的事情。

沈青梨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却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嫁给袁松泉之后,能否隐瞒住自己怀孕的事情。

更不知道,魏缜若是真的知道她怀孕了,又会如何待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两只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没多久,钱媒婆那边也起身了:“好好好,姨娘放心,这事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她笑的满脸褶子,胖乎乎的手也拍着胸膛:“趁着这会儿还早,我今日就往袁家一趟,将您这边的意思与他们说说。”

“放心放心,这嫁娶之事,男方那边一向是最积极的。且那袁郎君也二十好几一个老光棍了,自然也是乐意早点娶回媳妇,家里多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嘛!”

“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柳姨娘笑了笑,又示意朱樱往钱媒婆手中塞了个钱袋子:“实在是前几日往水月观去了趟,那观里的道士给我家阿梨算了一卦,说是她今年最宜婚配,明后两年皆不利子嗣。”

钱媒婆一拿着那钱袋子,已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这婚配自要挑个好日子,姨娘放心,我会好好与袁家说的。”

又寒暄一阵,钱媒婆便喜滋滋的退下,出了国公府,直奔袁家茶铺。

当日夜里,景福巷深处的一座二出二进的院子里。

虽说位置较偏,但周围绿树环绕,环境十分幽静。

院子里的建筑古朴典雅,青砖灰瓦,飞檐斗拱,透着一股庄重肃穆的气息。

一袭蓝色锦袍的袁松泉下了马车,在仆人的引领下,穿过幽静的走廊,很快来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前。

房间里,一座万马奔腾的缂丝红木屏风之后,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而立。

男人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腰系金带,乌发高束,以一根墨色玉簪固定着。

他的背影挺拔修长,虽隔着屏风瞧不真切,但周身的矜贵不羁的气场,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属下拜见主子。”

袁松泉走到屏风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午后媒婆来访,说是府上柳姨娘那边催着定婚期,不知主子意下如何?”

催着定婚期?

她们就这般急不可待?

屏风后的男人手中拿着一张生辰八字,闻言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了口:“就照她们的意思办。”

这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冬日凛风,让人不寒而栗。

袁松泉听出了这话中的寒意,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看屏风后的人影岿然不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应了一声 “是”,便退了下去。

很快,房门“吱呀”阖上,屋内只剩下男人一人。

他独自站在窗前,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

窗外,几棵高大的槐树随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清冷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俊美轮廓。

只是那双平日里懒散淡漠的黑眸,此刻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一丝情绪。

半晌,他垂首看着手中那张生辰八字,长指不觉攥紧。

她就这么不想嫁给他,宁愿违背良心,怀着自己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

霎那间,胸膛一阵复杂的闷意汹涌翻滚着,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渐渐地,攥着纸张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生辰八字也被他揉成了一团。

饶是这样,他也紧握着不肯松开。

就如她,早已是他的掌中之物,便是再如何折腾,又能逃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