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直到天边隐隐约约泛着鱼肚白,龙凤喜帐里的动静才停下。

大红的纱帐外,鎏金博山炉吐出最后一缕青烟。

沈青梨在颠簸中攥紧鸳鸯枕,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男人在耳畔低语:“没用的小东西。”

不等她反驳,男人的薄唇又在她嘴边轻啄了两下。

长臂一揽,将她搂入怀中,低沉的嗓音宛若哄孩子般,又透着一丝餍足:“睡吧。”

沈青梨实在太累了,一听到这声睡吧,很快就放纵自己的意识睡了过去。

……

窗纸透进蟹壳青的晨光时,魏缜先醒了。

他半边胳膊还让沈青梨枕着,发麻得像有蚂蚁在爬。

昨儿夜里折腾到四更天的小妻子此刻蜷成个虾米,鼻尖抵着他胸口,呼出的热气把他中衣都烘潮了。

魏缜盯着那两扇湿漉漉的睫毛看,鬼使神差地又凑近啄了下。

怀里人“唔“地哼唧,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脸颊在衣襟上蹭了蹭:“夫君……”

魏缜僵着身子不敢动。

夜里还能灭灯,再以假声和熏香浑水摸鱼。

这大白天的,他总不能把太阳也给灭了。

外头麻雀在檐下叽喳,一缕金线似的阳光正巧爬上怀中之人的耳垂,照得那白皙的肌肤越发娇柔。

想到昨天夜里她的主动与依赖,情到深处时,又一声一声软着嗓音喊着“夫君”……

魏缜喉结微滚,又有些燥意。

他怕是真的中了她的蛊。

不然怎么会和她睡一回,就更爱她一些。

好似怎么也睡不够,怎么也爱不够,只恨不得将人揣进袖中,日日夜夜的去疼爱,叫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打满他的烙印。

深深吸了口气,魏缜压下心底那股卷土重来的热意。

不能再想了。

时机不对,且她这小身板也不能再折腾了。

默默念了段清心咒,魏缜轻手轻脚把人塞回锦被里。

指尖碰到颈后肌肤时,沈青梨忽然抓住他手指往怀里带,嘴里含含糊糊又说梦话:“不要了……”

傻子,现在知道说不要了。

昨天晚上勾他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等你胎像稳了,看爷怎么收拾你。”

魏缜低声说着,轻轻的抽回手,又放轻动作的下了床。

穿好黑靴,他扯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袍和革带。

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大红喜帐中的小娘子睡得正沉,床帐缝隙里漏进的光斑正巧落在她的唇上,水润润的像沾了露水的樱桃。

他到底没忍住,俯身亲了口,方才意犹未尽的转身离去。

昨夜折腾得厉害,沈青梨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她迷糊着往旁边摸,只抓到个冷透了的枕头,身旁也空空荡荡的,早已没了昨日夜里温暖坚实的胸膛。

她错愕的睁开眼,要不是看到大红喜帐上绣着百子千孙的花纹,还以为昨夜不过是一场梦。

“姑娘醒啦?不对,瞧我这个记性,如今再不能叫姑娘,得改口叫夫人了。”

一袭鹅黄衫子的梧桐端着铜盆进来,腕上银镯叮当响,圆圆的脸上也是布满笑容:“奴婢拜见夫人,给夫人请晨安了。”

“你这妮子一大早就来打趣我——”

沈青梨娇嗔着,刚拥着被子坐起来,腰酸得倒抽冷气。

低头瞥见褥子下露出一角白绢,忙扯过来看——暗红血迹晕成朵梅花,正是昨夜垫在身下的元帕。

太好了,可算成了。

她长舒口气,把帕子团了团,朝外吩咐道:“去取个盒子来。”

梧桐虽不解,但很快去取了个木盒。

再次折返,梧桐一掀开床帐就笑了,眼睛瞟向歪斜的百子千孙被,“难怪夫人脸色比那案头的红珊瑚还艳,瞧这被浪翻的……”

沈青梨耳尖发烫,嗔道:“快别说了,盒子给我。”

梧桐忙递上盒子,待看到那张放进去的元帕,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是知道自家姑娘和国公府四郎君的事,这会儿见帕子上的血迹,梧桐目露好奇。

沈青梨咬了咬唇瓣,不欲多解释,只道:“别问,待会儿将这盒子送去书房。”

照理说,新婚夜的元帕都会被有经验的嬷嬷检查过收起,告知给婆母,便也算过了这关。

但沈青梨上头没有公婆,只得将这帕子送到丈夫的书桌,只要过了他那关,这事也算是成了。

梧桐脆生生应了声“是”,也没多问。

暂时将盒子搁在一旁,她弯腰扶着沈青梨下床洗漱。

“郎君是何时走的?他这会儿在哪?”

沈青梨懒声问着,昨夜虽然只来了两回,但也不知是那红丸的作用,还是什么缘故,总觉得身子格外的容易疲累。

哪怕昨夜夫君温柔体贴,并不蛮横,这会儿仍是腰酸背痛,浑身乏力。

“姑爷天没亮就起了,在前院用过早饭后,便去铺子了。”

梧桐利落地给自家夫人绾了个百合髻,又簪上一支新打的金丝点翠步摇,“临走时姑爷还特地吩咐说,不要吵醒您,让您多睡会儿。还说等您用了早膳,前院的刘嬷嬷就带人过来拜见。”

“刘嬷嬷?”沈青梨微怔。

“是啊,这刘嬷嬷是掌管袁府内院庶务的婆子,昨日扈二嫂还与她碰见了,瞧着是个极精明的妇人呢。”

梧桐小声提醒着:“扈二嫂子说了,这新媳妇头一日入门,便是最好立规矩的时机。若是自己气势不足,没立起来,那些奴才最是会看人下菜碟,没准还得骑在主子头上呢。”

“尤其夫人你这么年轻,那些皮厚的婆子一贯光棍,怕是瞧准了你面嫩,在您头上耍威风。”

“不过扈二嫂子也说了,夫人你别太担心,姨娘派她跟你来袁府,就是防着奴大欺主。她这一早就在外头候着了,待会儿陪着您正好会会这些袁府的奴才。”

沈青梨听到这些,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不过一夜之间,就从“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变成“后宅的掌事夫人”,这身份转变得太快,真真就像是做梦一般。

但她也明白,人总是要学着长大的。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寄人篱下、任人摆布的日子,如今自个儿能当家做主,能够掌握说话做事的权力了,又岂能惧怕退缩?

不就是管个后宅,治理后院的奴才们么,相比于其他的新妇,她头上没有公公婆婆压着,已然是十分轻松了。

“我知道了。”

沈青梨扫过妆匣,从里头挑出一支大红色的流苏绢花,别在了乌鸦鸦的鬓发间,转脸又吩咐梧桐:“传话下去,让那刘嬷嬷现在就带阖府的下人们去正厅候着吧。”

她虽是第一次当掌家夫人,但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

在国公府待的这一年多,其他的或许没学会,但国公夫人王氏立规矩、训下人的手段,她是见识过,并印象深刻的。

学她三分,恩威并施,治理个小小商户后院想来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