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敏妲一心只为杀磐岳,替父报仇。王位并非她的目的。她必然会同意本皇子的提议!”
赫炎面露难色,嘴唇微张,仍想推辞。
康逍墨起身,拍了拍赫炎的肩膀,神色悠然,又道:
“再者,她既身为本皇子的正妃,你以为本皇子会允她留在这做部落王?”
“沙澜部需要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来治理,这于敏妲、于沙澜部、于我大离,皆是好事。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赫炎挣扎片刻,知晓康逍墨是真心替他家郡主着想,且已下定决心。
于是,他再次单膝跪地,郑重道:
“殿下如此信任,赫炎纵肝脑涂地,也定不负殿下所托!”
康逍墨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极难察觉的狡黠。
他伸手将赫炎扶起,佯装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了,敏妲提及,她之所以嫁给本皇子,乃是受了她师弟的指点?”
赫炎闻言,轻轻颔首。
此刻,他自觉与康逍墨之间关系紧密,许多事也不必再隐瞒。
随后,他便将敏妲与苏云亦往昔的恩怨纠葛,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康逍墨。
康逍墨听完,目光深远地看向虚空,总觉苏云亦此番安排,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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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苑苨与敏妲一样,被康逍墨安置在城中一处小院。
康逍墨倒信守诺言,刚至边城,便将叶公傅从军营释放。
他告知叶苑苨:“你父亲在这边城,从此便是自由身。”
言下之意,她父亲是不能出边城的。
叶苑苨与父亲、圆枣、晏漓居于小院,但院子周遭,皆有士兵值守。
康逍墨称,派士兵值守是为保她周全。
但叶苑苨总觉,康逍墨是为防止她逃跑。
抵达边城不过五六日,叶苑苨每次欲与圆枣出门采买,皆被门口士兵婉言劝返。
称城中很乱,若有所需,他们自会差人送来,或是只让圆枣或晏漓出门。
这差不多就是对她的幽禁了。
叶苑苨的心瞬间高悬,她本计划着一到边城,便设法带父亲逃离。
可眼下这情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简直难如登天。
这晚,天幕如磐,沉沉欲坠,寒星寂寥。
用过晚饭,叶苑苨悄声将父亲唤进房内。
叶公傅见女儿关门之际,还警惕地朝外迅速瞥了一眼,心下便有些不安。
叶苑苨回身,轻扶叶公傅至茶桌前落座。
叶公傅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身形愈发消瘦,自寒冬降临,还整日咳喘。
好在,屋内炭火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坐下后,轻咳几声,便安静下来。
桌上点着一盏豆油灯,火苗如孱弱蝶翼,在幽微中轻轻颤晃,散出昏黄光影。
“爹,女儿有事跟您说。”叶苑苨在叶公傅对面落座,抿唇开口。
叶公傅见女儿神情紧绷,轻轻颔首。
叶苑苨搓了搓手,继续道:“爹,明晚我想带您离开边城。”
叶公傅一怔,旋即,嘴角牵起一抹和蔼的笑意,轻声应道:“好。”如今,他与女儿相依为命,凡事自然得听女儿的。
若不是为了女儿,他早无意偷生。
只是,深非也之前找过他,提起到了边城便与苑苑成亲之事。
他难免好奇,问:“苑苑,你可是因不愿嫁与深非也,才……?”
叶苑苨微微一怔,须臾,缓缓垂眸道:“女儿不能嫁他,否则,便是害他。”
叶公傅面露疑惑,雪白的眉毛紧蹙,轻声探问:“为何?”
叶苑苨没打算瞒父亲,她愤愤地直言道:“苏云亦他就是个疯子,他威胁女儿,若嫁给深非也,便灭深家满门。”
叶公傅闻言,不禁一怔。
话一出口,叶苑苨满心委屈翻涌,眼眶霎时一热,泛出泪花。
她微有哽咽,对父亲解释道:
“爹,您不知晓,这几月,他一直缠着女儿,威胁女儿,逼女儿回心转意……”
话未说完,叶苑苨的泪水已不受控制,簌簌滚落。
叶公傅顿时愕然,他竟不知,苏云亦私下竟仍与女儿纠缠不清,那当初又为何会弃下?
瞧女儿哭得伤心又愤然,他心头猛地一急,陡然间剧烈咳嗽起来。
他慌忙侧过身子,佝偻着背,头深埋,朝着地面。
他整个身体因这咳嗽而剧烈震颤,仿佛要将脏腑都从喉咙里咳出来。
叶苑苨一惊,疾呼:“爹!”
她忙用袖袍抹了抹满脸泪水,起身走到叶公傅身旁,弯腰轻拍其脊背。
手落在父亲背上,隔着厚厚的大氅,都能清晰感知到他的瘦骨嶙峋。
听着父亲骇人的咳嗽声,她心头猛地一缩,内心忽然涌起一阵深深的恐惧感。
她好怕,好怕父亲也会就此离她而去。
从此,这茫茫世间便只留她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叶公傅咳了好一阵,才稍稍缓过劲来。
那青灰色的砖面上,星星点点地溅落了几处血渍,刺痛了叶苑苨的眼。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慌惧,猛地扑到父亲怀中,痛哭道:
“爹,您可不能抛下女儿……”
叶公傅心疼地搂住女儿,干枯的手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动作迟缓却满是慈爱。
他气息微弱,却仍强打起精神,轻声安慰道:
“女儿放心,这不过是爹的老毛病,没有大碍。爹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着,浑浊的眼眶中也溢出了泪水,滴落在叶苑苨的发间。
他赶紧伸手抹去眼泪。
待女儿坐回椅子,叶公傅接着方才的话题,缓缓开口:
“苑苑,依为父之见,苏云亦绝不是那种会做出极端之事的人。”
不知为何,听闻苏云亦又回头来找女儿,他便觉苏云亦从前定是有苦衷。
他目光温和,满是关切地看着女儿,道:“你若真心喜欢深非也,为父觉得,倒不必太过在意他的威胁。”
叶苑苨一愣,轻摇着头,喃喃地否决道:
“不,他就是那种人!爹,您只是没见过他疯魔的一面!女儿不会拿深家满门去跟他赌!”
叶公傅微微一叹,轻轻点头:“好。”
他自知大限将近,若说临终前还有何心愿,其一是希望看到女儿能找个可靠的归宿;其二是渴望回洪县,落叶归根。
可这两个心愿,似乎都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