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楼的朱漆招牌在暮色中泛着暗红,余海仓那辆锃亮的老福特横在台阶下,车漆在路灯下闪着冷光。
跨进大门的瞬间,热气裹挟着蟹粉小笼的香气扑面而来。老板余大贵小跑步迎上前,“哎呦!是李队长大驾光临!您和海仓是一起的吗?他在楼上‘醉仙阁’包厢,我这就带您上去!”
李海波闻言顿了顿,他瞥见二楼窗棂透出的人影,隐约传来猜拳行令的喧闹。
“楼上都有谁呀?”他漫不经心地问。
“都是他们宪佐一队的同僚!海仓今天做东,请兄弟们喝喝酒乐呵乐呵!”余大贵笑得满脸褶子,露出镶金的门牙。
李海波摇了摇头,“那我不上去了。你让余队长单独下来见我,我有事和他谈。”
余大贵搓着手赔笑:“行!厨房隔壁有间茶室,清净得很,您要不到里面坐坐?”
李海波点点头,伸手整了整领口,“行,谈事情清净一点好!”
“小二,上碧螺春!要明前的!”余大贵扯着嗓子朝后厨喊了一嗓子,转头又换上谄媚的笑,哈着腰引路。穿过蒸腾着热气的后厨,推开半扇竹编门。
茶室里亮着灯,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八仙桌上的青瓷茶盏泛着温润的光泽。李海波在竹椅上坐下,听着门外传来余大贵上楼时木楼梯发出的吱呀声。
竹编门被推开时,余海仓步伐稳健地踏入茶室,唯有通红的胖脸与微敞的领口泄露了几分酒意。
“李队长来了,咋不上去喝一杯?”他扯着嗓子开口,舌头像是打了结。
“我就不上去了,你那些兄弟我又不熟,上去了也尴尬!”李海波往椅背靠了靠,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有什么尴尬的!”余海仓一屁股坐了下来,“都是我们宪佐一队的兄弟,上次甄别工作时都见过面的!
上了酒桌,多喝几杯就熟了!”
这时,余大贵端着托盘推门而入,青瓷碗里的松鼠鳜鱼油亮喷香,黄酒在锡壶口泛起细密酒花,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李队长不去就算了!”他横了儿子一眼,“你也不看看你请的都是什么人?说好听一点叫宪佐,说难听了就是些街头混混!人家李队长什么身份?能跟这帮小瘪三坐一桌?”
说完把菜放到桌上,“李队长,这是小店的拿手菜,你慢慢品尝!海仓那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喝酒!”
李海波看着桌上的菜笑了笑,“余老板有心了,酒就不喝了,我晚上还有要事!和余队长谈完就得走!”
“好嘞!那就不喝酒,我这就给您盛饭!”余大贵哈着腰退出去。
李海波指尖叩击着青瓷碗沿,发出有节奏的轻响:“自已家开饭店就是方便啊,可以经常请同事下馆子!”
余海仓立刻挺直脊背,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李队长说笑了!
我这点家底上不得台面。
兄弟们跟着我讨生活,我总得想办法让大家都能沾点光。这不走私生意有眉目了,到时候货物的押运还得这些兄弟们出力呢!
提前跟大伙儿联络好感情,到时候使唤起来更顺手!”
李海波目光似笑非笑,“这生意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
“瞧您说的!”余海仓慌忙摆手,又殷勤地递上烟盒,“有您李队长帮衬,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我就是提前做些准备,等生意谈成,立马就能开工!”
这时,余大贵掀开竹帘跨进来,白瓷碗里的米饭堆得冒尖,还卧着块油亮的酱肉。“请慢用!”
老板将托盘放得极轻,青瓷碗与桌面几乎未发出声响,退出去时还不忘将垂落的门帘重新系好。
李海波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快速吃起来。
余海仓盯着对方的动作,喉结不住滚动:“李队长今天来找我,是走私生意有眉目了吗?”
“不,宪兵司令部的走私生意,山本上尉和小泉中尉还在上下沟通,不过很快就会有眉目了!”李海波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茶沫沾在唇上也未擦拭,“我来找你,是因为别的生意!”
“哦!还有别的生意?”余海仓猛地坐直,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您吩咐!只要我能办到的,赴汤蹈火!”
“涉谷曹长拿到了76号罚没物资的经营权,不过他搞不到通行证。”李海波将筷子在碗沿轻叩,碎屑簌簌掉落,“所以我建议他把货交给你一起做!”
“哦!量大吗?”余海仓搓着手,目光在李海波脸上来回逡巡,肥厚的耳垂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量不大,所以你可以跟着宪兵司令部的货一起带出去!”
“量不大呀!”余海仓耷拉着嘴角,脸上写满失望,“量不大就没什么意思了。费这么大劲,怕是连兄弟们的辛苦钱都凑不齐。”
“你别小看这点量,这些可都是些西药,利润很高的。
一趟货下来,说不定比宪兵司令部的货赚得还多。”
“有这么高的利润吗?”余海仓猛地抬头,喉结上下滚动。
“那当然!”李海波冷笑一声,“你也不想一下,宪兵司令部的货多少人分钱
?上上下下这么多太君都要有份,到了我们手上还能剩下多少?
不过我们也没办法,关键是要他们提供的特别通行证和卡车,不然我们拿到货根本送不出去。”
余海仓咽了咽唾沫,眼神中满是算计。
李海波见状压低声音,凑近道:“涉谷曹长的货就不一样了,数量不多,直接可以夹在宪兵司令部的货里一起带出去。
西药的利润高,而且这些利润只有我们三个人分,你说赚不赚钱?”
余海仓搓了搓手,脸上的谦卑早已换成贪婪的笑意:“李队长,您就瞧好吧!只要能搞来特别通行证和卡车。我亲自带队押运,保证把货安全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