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一面
局促不安的安子墨还是铤而走险的率先打破了沈默。
咖啡杯遮住了周琼的半张脸,她在后面朝安子墨擡了一眼,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把手搭在沙发一侧的靠枕上,“我们这里没有安辰深。”
“王子!”安子墨立马改口,“他现在叫王子。”
周琼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他,“他没说过自己有个哥哥。”
安子墨心里一沈,难不成安辰深真的把他忘了?这下事情就变得棘手了,如果安辰深真的忘了他,现在他就是百口莫辩,说真话周琼都不会相信了。
“我们在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我比他大3个月,他一直叫我哥哥,名义上的哥哥。我们11岁那年被一对夫妻收养。”安子墨简明扼要的说出了他和安辰深的关系,至於安辰深走丢以后的事他选择没说。
孤儿院……”周琼小声咕哝道。安子墨注意到了她提起孤儿院的时候原本搭在靠垫上的手猛地抓住了靠垫,发出了轻微的摩擦皮质的声音。她的动作开始不自在了。
“在江市一家名叫‘天使之家’的孤儿院。”安子墨补充道。
周琼轻轻的点头,并未对他的话产生任何质疑的表情。但她还是问出了安子墨最不想回答的问题,“既然是你弟弟,为什么他现在却一个人在京市?你应该知道你弟弟和别人不一样。”
“一次旅游时,他……走丢了……”安子墨没有说出实情。他还不知道这个周琼是敌是友,有些细节还是不能让她知道,以免给自己挖坑。
“丢了多久?”周琼问。
“20年,”安子墨辩解道,“我们每年都在找他,养父母更是伤心欲绝,养母在7年前离开人世,养父已经痴呆现在住在精神病医院。”说完,他瞄了一眼周琼的表情心如死灰。看来他的回答非但没有引起她的同情,反而让她原本一直带着笑意的嘴角一瞬间垮了下来。这是生气的征兆,安子墨不傻。在周琼没有开口之前他老实的保持沈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是他自己丢的,还是你们故意丢的?”
周琼这个尖锐的问题让安子墨一时间语塞,本想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却又难以启齿。他垂下眼眸紧握着拳,“是我没有看好他,责任在我。”
“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周琼架起一条腿,像是要发号施令的女王。
“让我见他!”安子墨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一时激动站了起来,“我没有必要绕这么一大圈来耍你们,我相信周总早已经把我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周琼突然笑了起来,她摆摆手,示意安子墨坐下,“20年,一个正常人都未必能记得住你,更何况你弟弟还是个傻子。再说,你们都变了样,你怎么确定王子就是你走丢的弟弟?”
“所以,我恳求周总让我见他一面!”安子墨并没有坐下,而是向前走了一步,真诚的看着周琼的眼睛,“他以前很爱笑,话也很多,我希望我还能来得及。”
周琼眉头动了动,沈默了半晌冷笑了一声,“赵冰冰还真是死性不改,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男人。”她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和安子墨对视了几秒后缓缓起身。
“见他可以,”周琼露出狡黠的笑容走到安子墨身边停住。近看的她比远看的要苍老几分。安子墨能想象到她妆后的那张脸,肯定没有一点血色和生机。“如果他不认识你,那么我只好严肃对待私闯民宅的不法分子了。”
周琼不动声色的狠让安子墨不寒而栗,他现在只能自求多福,希望安辰深还记得他。他跟在周琼的身后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拐弯上了楼梯,接着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最后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由於太紧张,他全程除了自己脚下的路丝毫不敢多瞟一眼周边的环境。
房间门外站着4名保镖,周琼示意他们开门,房门在安子墨身后关起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命运到底是被什么支配的?20年前,他因为自己的故意为之改变了安辰深的命运。20年后,他的命运竟掌握在安辰深的手里,上帝真的不是个恶趣味十足的神吗?
这间看似简单却装修的很考究的房间竟比周琼的客厅还要大。如果周琼的客厅是足球场,那这间就是游乐场。涵盖了一切游乐设施的游乐场。小到摇摇车,大到游戏厅,甚至在正中间还有一个大型的滑滑梯。除了游乐设施,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摄像头,没有一个死角。多到让人压抑。
周琼突然在距离窗边3米的距离停了下来。安子墨擡起头的一瞬间泪水充满了整个眼眶,他却把这归咎於是紧张害怕的后遗症,而不是落入他眼里的那个背对着他坐在秋千上的男人。
原本以为已经渐渐模糊的记忆却在此刻无比的清晰,跨过20年的时间洪流,他再一次见到了坐在秋千上熟悉的面孔。第一次是惊艳,第二次仍然是惊艳。仅一眼,安子墨哪怕不用看脸也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没有认错人。
他紧紧咬着下嘴唇内侧,以控制住自己慌乱的情绪等待着秋千上的男人转过脸。但他迟迟没有动静,安静的就好像周遭一切的声音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静静的坐在秋千上望着大大的落地窗外毫无规律的晃荡着两条腿。
他嘴边的“傻子”就要控制不住脱口而出时却被周琼的“王子”打断。“她看着桌上完全没有动过的晚餐叹了口气,”绝食并不是一个32岁的男人该干的事!”
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周琼瞥了一眼安子墨,紧绷着下颌对着男人的背影说,“有个自称你哥哥的人来找你了。”
男人晃荡的脚渐渐停住,他抓着秋千绳子的手紧了紧。安子墨此刻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不知为何他想临阵脱逃了。趁男人还没有转过脸来时,他真想原地消失。
男人转过脸,安子墨仓惶的眼神和那双久违的蓝眼睛在空中交汇。他什么也没说,但安子墨的眼眶已经渐渐模糊。男人楞楞的望着他,蓝色的眼眸里一瞬间涌出了泪水。安子墨再也没忍住,他捂着嘴不让声音跑出来。
正是这一眼,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还记得他。
“哥……哥……”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说话了,安辰深开口的声音不仅很微弱还不太利索。就像是他很久没有说过”哥哥“这个词一样的生疏笨拙,甚至带着点怀疑。
安子墨含泪不住的点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多想喊一句“傻子……”更想紧紧抱着他说一句迟到了20年的“对不起!”但他怎么也开不了口,仿佛有什么堵住了嗓子,他除了哽咽的声音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周琼对於安辰深的的表现有些吃惊,她花尽心思都没能让他开口说一句话,更是连任何表情都未曾给过她。在周琼眼里,他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聋哑人。她给了安子墨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出去,给他留点时间和安辰深叙旧。
安子墨对於她突然的体贴有些惶恐,但看了一眼一屋子的监控她在外面和在里面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区别。他红着眼睛点点头,表示感谢。不管怎么样,他的命算是保住了。至少周琼是相信了。
周琼走后,安子墨花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平覆了情绪。他试着慢慢靠近安辰深,他的脸上满是泪痕,不可置信的一直盯着安子墨。直到安子墨走到他面前蹲下时他疑惑的视线才慢慢消退。他就是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要好好地确定一番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他等了20年的哥哥。
安子墨就像是第一次刚开始学说话似的,紧张的语无伦次。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怎么也说不好,话倒嘴边就像是被打散了一样词不达意。
“傻子……我……你还好吗?”
安辰深沈默,依旧看着他。
“我……我知道……我……”安子墨突然一把抓住安辰深的手,原本安安静静的他猛的跳了起来,甩开他的手快速的跑到墙角抱住头把自己窝在角落里。安子墨担心的靠近听见他含糊的说着,”别打头……别打头……打了就忘了……别打头……”
“傻子……你怎么了?”
“你先出去!”周琼不知何时气势汹汹的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保镖,片刻,安子墨就被保镖连拖带拽的拉出了房间。他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眼前的门重重的甩在自己脸上。
“他怎么了?”安子墨焦急的被周琼的贴身保镖挡在门外,保镖并没有要替他答疑解惑的想法。只是冷冰冰的伸出一只手挡住安子墨的身体。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想着刚刚安辰深突然的抵触,他不安的在门口心烦意乱的踱步。
安辰深明明已经认识他了,怎么会对他有这种反应?安子墨也不知道在门口胡思乱想了多久。周琼从里面出来时明显楞了一下,随即递给保镖一个眼神。就这样,安子墨又被他连拖带拽的拉着跟在周琼的身后。
“辰深到底怎么了?”安子墨一边追着周琼急促的脚步一边说,“他明明认出我来了,你刚刚也看到了吧!”许是他太着急要个答案,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就快贴到周琼的后背上了。要不是感觉自己胳膊被保镖突然加大力度抓住,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安子墨吃痛的看了一眼保镖,只见他脸色狠厉的瞪着,嘴上却不动声色的提醒他注意分寸。
安子墨心想,我都被你抓成这样了还能做什么?都是打工的,有必要这么狠吗?
周琼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揪着安子墨的衣领面无表情的说,“该是你这个哥哥补偿他的时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