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殊荣
虞飞甍站着的背影忍不住发抖,明明是六月盛暑,她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好在衣衫宽大,看不太出来。
手腕上又落下一道力,重重的,有些疼,他强制将她转向自己,眼中有痛苦,有疑惑,有说不出的不愿相信。
“你始终将我们都当做了碎片,当做了任务,当做了职责——”
“对!你们都是碎片,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虞飞甍甩开他的手不成。
他说得不错,就算他们是或不是同样的种族又有什么区别?既然不是同一个世界中的人,就没有结果,也不用谈何开始。
纪十屿钳制她的手,受伤的眼眸泛红质问:“不管是我,还是他们!难道你都没有真心?”
他不信她是假心假意,就连他这样的碎片都…
虞飞甍最后用力挣脱左手,在和他争辩的过程中头一次落了泪,“没有!都是假的!”
那些是她的任务,她知道当自己收集完碎片后自己和它们再没有任何瓜葛,就凭着这样的想法,她才来去这么多的世界,和不同碎片相识。
“那你为什么不能继续你最初的想法,像对它们那样对我?!”纪十屿想,就算她不是真心,哪怕是在这些对她而言,只是意味着一次经历丶虚假的世界中陪他做戏也好。
“我…”
听他这么说,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她不想这样对他。
但泪水已经花了视线,她只想赶紧离开,试着挣脱的手臂始终不成,他略带红丝的眸子带了强烈的愤恨,吻也落了下来……
她力气出奇的大,挣开束缚,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发出声响,自己用袖子粗略地抹泪,恨恨看了眼,终究踏过栈道离去。
寻芳听见皇女的吩咐,说是起驾回凤翔殿,看她眼睛红红肿肿的,没有多问,只是心底疑惑,她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卫夫子是好意撮合他们,却没有想到弄巧成拙,寻芳示意宫人起驾,从这里离开。
纪十屿迎着夏风,收敛起眼眶酸涩,那鸾驾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
·
荣嘉郡主原是奉母亲的命令入宫拜见宋明帝,被湖心所见之事干扰了情绪,就连气色也不如之前。
好在她前往养心殿暂时未曾见到宋明帝,还等了会儿,才见到宋明帝姗姗而来。
她行跪拜礼,宋明帝心情大好,掌了下人呈来的冰茶慢饮,“荣嘉,你这趟入宫应该不只是向朕请安吧?”
地上伏跪的人擡起头来,“回陛下,不止如此,母亲听命前去收归冀州军,只是他们不听,一定要见到陛下的虎符才行。”
看样子,她这趟来是帮常阳国公要调遣的兵符的。宋明帝使了个眼色,果真就有心腹呈上一半的虎符,“虎符事关重大,朕还需要派一个可靠之人送过去,再安全带回。”
荣嘉疑惑,那她是想?
“依朕看,皇女可堪重任。”
宋明帝果真是偏心女儿,其实不只是为了送虎符吧?为了能够树立威信,承接帝位,她才想让宋唯珺前去。
荣嘉低头听罢,藏住了不甘和妒忌,称是:“陛下言之有理。”
冀州军远在冀州,去这一趟少说也得七日能归,荣嘉是收到母亲书信才入宫禀告的,若是叫宋唯珺亲自前往,倒也不错。
“不过,唯珺一人前往,实在不安全,传朕旨意,命衡意一同前往。”宋明帝偏头,果真就有心腹开始准备圣旨。
这倒是他们增加感情的好机会。
荣嘉心脏漏了一拍,“陛下,荣嘉也想——”
“罢了,让他们去就行,你母亲本就在外为朕操劳,知道你是心中孝顺,挂念着她,但朕作为天子,自然要替她好好照顾好女儿才行。”
宋明帝又解决一件事,算得一箭双雕,心情甚好,不曾注意荣嘉的变化。
荣嘉欲言又止,她自然不能太在宋明帝面前积极主动,于是只能忍下自己的小心思。
陛下下旨传达旨意的速度很快,不等天黑虞飞甍就已经收到了皇旨。
看到开头的几句,她本来心中松了口气,可以几天暂时远离纪十屿,可是馀光往下,更让她有些无奈,宋明帝竟然让他陪着同去。
她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了。
收好皇榜和虎符,寻芳来禀到了用膳时间,请她前去用膳。
虞飞甍收拾行囊的手顿住,“皇夫回来了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过问他,待寻芳回答“尚未”,她心里一轻松,随即跟着她前去。
今日厨房准备的晚膳是清蒸鲈鱼丶红烧狮子头丶白翠相见等八种佳肴,以及一盅小粥。
菜色上乘悦目,可是她就是没有什么胃口,看着侍人为自己夹了一碟子菜,不禁摇头,“不用夹了,今日我随意吃些就好。”
寻芳呈来小粥,“殿下,先喝些粥垫垫肚子吧!”
许是那些菜太过腻人,还是清粥淡口些。
虞飞甍接来,第一勺便思绪又来到纪十屿身上,他两日来都会为自己备粥,今天她说了那些话,会不会太伤害他?
“殿下怎么不用?”寻芳怕她是对这粥也没兴趣,有些忐忑。
看见虞飞甍低低叹气,将粥放下,这面前那么多美食菜肴,她都没有胃口,一众人都惊惶不已——
慌忙跪下。只怕怠慢了她。
虞飞甍刚要喊他们起来,眼睛便看见门外姗姗来迟的人,他一步一个脚印跨入这里。
“殿下还有胃口用膳?”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
见他来,跪在地上的宫人头压的更低了些,好像知道是他们二人之间又闹了矛盾。
虞飞甍听罢,看着满桌的菜色,反驳地问:“为什么没有?”她的眼眸中倒映这整间宫殿,强大,坚冷。
“也是,殿下明日便要啓程去冀州。”纪十屿转过身去,也是那一瞬间,他眸色冰冷,与夜色交融。
虞飞甍意识到,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要跟她一起?
“等等——”
她的声音将他留下,纪十屿浑身紧绷,听见她说女帝下旨要他陪同前去冀州。
那停在殿外的人在室内光亮夜色微胧相交下迈步离开,她也出声吩咐宫人起身,在寻芳惴惴不安的目光下喝了碗粥。
·
翌日,虞飞甍决定先要去找卫夫子辞行。
她不能一声不响地消失,总得给人个消息吧。
卫凝意外她亲自前来,昨日陛下下旨,她便已经听闻些许风声,知道皇女被陛下委任大事,接下来的几日应该都不会来到国子监进学。
“皇女殿下怎么亲自来了?倒是可以差人跑一趟的。”
虞飞甍露出浅笑,“毕竟进学也是一件要事。”她便亲自过来了。
看见宋闵双今日又换了个单词背诵,她不由关照,“皇弟的课业还劳烦夫子上心。”
卫凝听进心,诚惶诚恐:“请殿下放心,卫凝自当认真以待。”
【黑化值+1】她脑海出现这个,才知道宋闵双似乎不愿意她多管自己学习。
但无奈话已经到了,她只得行礼离开,还是要先处理宋明帝安排的事宜才行。
她身影消失在外头,宋闵双不由感到讨厌,他的课业何时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
虞飞甍只身上了马车,她们这趟尽可能低调,不惹人注目。
质朴无华的车辆一路向冀州去,她们随行只带了一队人马,但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护佑她们周全。
一路上缄口不言,而衡意就被安排与她同车同行。
两人没有谁先示弱开口,她知道,纪十屿在假寐休憩,自己也就不再过多关注车外的景色,轻轻放下帘子,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纪十屿感受到侧面的风停止,心里也是波动异常,但面上始终不变,安然如睡。
慢慢,那双眼睛睁开,马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容得下两人,他偏头过去,看见她纤长的睫羽扑闪扑闪,正是外头渗入的一丝阳光照射使然。
他恍然看呆了,美好的阳光落在她半张脸上,玉颜画骨翠雪生肌,他忍不住伸出手,牢牢牵制住被风吹动的布帘,只要那一缕阳光稳定落下。
昨夜,虞飞甍休息得并不好,每次啓程前一晚,她都会精神更加活跃,既要准备物什又要早起,睡眠便更不多了。
本来只是想要与他回避,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脸上的一丝暖阳让她放松下来,一路摇摇晃晃,睡得香沉。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纪十屿也不清楚,马车突然急刹——
打破了睡梦中的人。
纪十屿一手撑着座椅,一手臂将她拦住,指尖的布帘撒开,外头已经见黑。
虞飞甍锁骨撞上他胳膊,彻底醒来,对视他的眼睛连忙闪开,“怎么回事?”
刚睡醒的嗓音夹杂微哑,女儿家的嗓音掺着哑音便是入耳可爱,纪十屿收回手臂,听见外头的人回道——
“禀殿下,适才马儿被黑鸦惊扰。”
原来是这样,虞飞甍掀开帘子,看见外头入了夜,想不到自己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居然是这个时候。
肚子不免有些饿,“咕噜”一声,十分微小,她只期望是自己能听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