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闲话
陈峰跟温书尧讲了近半个小时，直说得温书尧脊梁骨都僵了才大发慈悲道：“今天就到这吧。”
三人应一声，收拾好课题室便也出门了。
陆蔚然定的餐厅不远，三人边走边聊，当然，只是陆蔚然和温书尧在聊。
两人简直一见如故，一路上嘴皮子就没停，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纪裴青完全插不上嘴。
进包厢后，纪裴青摘下眼镜，将镜片仔细擦干净后收了起来。
温书尧注意到纪裴青的动作，两人视线相撞，纪裴青本都做好了回话的准备，温书尧却什么都没问。
他神色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继续找陆蔚然闲聊，不在意地像是逛展时从什么他不感兴趣的展品上掠过。
还是陆蔚然主动说：“老裴近视度数不高，平时不戴也能看清。”
温书尧无所谓地点点头，“哦。”
温书尧确实没有想问，多看那一眼也只是觉得，摘掉眼镜的纪裴青气质和戴眼镜时气质相差很大。
纪裴青五官很立体，鼻梁和眉骨均高，就显得眼窝很深，偏偏他眼型又偏长，乍看之下，给人一种很高傲的冷厉感。
戴着眼镜时，深邃目光被弱化，倒是多了几分温润的斯文相。
上菜时，陆蔚然和温书尧还聊得火热，久未开口的纪裴青音调略冷地打断了二人，“一会儿再说，先吃饭。”
态度不算好。
陆蔚然停住话，扫他一眼，见他脸色不知为什么又难看起来，丝毫不给面子道，“你又怎么了？”
纪裴青被陆蔚然说得一顿，没了话。
从进了课题室那一刻，温书尧便一直在和陆蔚然聊这聊那，“师姐师姐”叫得亲热，偏偏没有给他这个师哥递一句话。
这让他从见了温书尧开始便升腾起来的那股烦躁横冲直撞，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只想让他们俩都闭嘴。
席间氛围一下变得凝滞，陆蔚然有心让纪裴青收收脾气，她不给台阶，纪裴青也没想好该怎么说，只能沈默。
这时，温书尧突然隔着桌子看向纪裴青，半真半假地抱怨，“纪师哥好凶。”
两人没打过配合，温书尧递出来的台阶纪裴青下不来，又开始语塞，像是不怼人就不会说话了。
陆蔚然深知他死要面子的性格，远远白了他一眼，放过了他这回，接上话，“这家餐前甜品得趁热，凉了不好吃了。”
纪裴青别扭地看了陆蔚然一眼，声音低了些，“我是这个意思。”
见温书尧还没什么动作，陆蔚然率先拿筷子戳了块芋泥酥慢吞吞吃着，“你纪师哥就是脸臭，其实人还凑合。”
纪裴青原本要反驳，看到从来不吃甜食的陆蔚然手里那块酥，又想到温书尧那句“纪师哥好凶”，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
陆蔚然这才满意道：“你看，吓着你师弟了吧，还不紧着哄哄。”
温书尧哈哈大笑，“哪就这么容易吓着了，我跟师哥开玩笑呢。”
说罢，他看向纪裴青，挑了挑眉，“是吧，师哥。”
温书尧的声音很轻朗，带着点冷，但讲话时偏偏很喜欢这种略微上扬的语调，总给人一种很多情的错觉。
纪裴青含糊应了一声，拿公筷夹了块芋泥酥放到温书尧盘里，语气温和，老老实实地说：“我给师弟赔不是。”
温书尧拿筷子夹着吃了，吃完又连连称赞好吃，纪裴青心里这才不那么烦。
陆蔚然勉强吃了半块酥，最后以减肥为借口装作不舍地放下了。
纪裴青不爱吃甜食，那道芋泥酥原本就只有三块，上主菜时，还剩了一块孤零零在盘子里。
想到温书尧说好吃，纪裴青正要动筷子再给他夹过去，温书尧却在此时礼貌地跟服务员说，“麻烦撤走吧。”
纪裴青：“……”
纪裴青默默收回伸向公筷的手。
他面容冷峻，在这无人搭理地表演闷闷不乐，温书尧倒是吃得欢快。
他吃相好看，吃到什么都是神色淡淡的样子，看起来教养良好，但正因如此，也让人分辨不出哪道是他真的喜欢。
最后一道白灼虾上来时刚好放到温书尧跟前，温书尧正在低头喝汤，眼神往盘子里一瞄，又很快收回来。
纪裴青随口道：“温师弟喜欢吃虾？”
温书尧摇摇头，“一般。”
纪裴青为自己没话找话的不值钱行为感到懊恼，於是接下来一顿饭，他都没再主动说话。
吃过饭后，两人将陆蔚然送回宿舍。
陆蔚然正要上楼时，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某旅行软件的短信推送。
陆蔚然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一阵无语：“现在发骚扰短信的都这么尽职了吗？周末晚上还在加班。”
温书尧凑过去：“什么骚扰短信？”
“限时抢！国家五a级风景区！临遥山门票九六折！”陆蔚然字正腔圆地念出广告语，吐槽道：“弄得这么声势浩荡，不知道的还以为六九折呢。”
温书尧正凑在一边看这条短信，随口问了一句：“临遥山在哪？”
陆蔚然惊讶：“你不知道？”
温书尧摇头：“不知道。”
“就在市郊边上，”这次是纪裴青接过话，“开车两个多小时。”
“我跟老裴刚来的那会儿，师门团建的时候师哥师姐们带着去过一次，”陆蔚然道：“不过那会儿还是四a。”
她说到这，一拍手，问纪裴青：“老裴，你什么时候回医院，在学校待几天？”
“这周末吧，医院那边请了一周假，”纪裴青问：“怎么了？”
陆蔚然：“太默契了，我也请了一周。”
她说完，笑容满满地劝诱温书尧，“小师弟想不想去临遥山？来l市还没去逛过吧？正好我和老裴都在校，可以陪你一起。”
陆蔚然热情十足，温书尧看向纪裴青，“师哥想去吗？”
纪裴青可有可无地点头，“你们定时间。”
那就是没问题了。
“那我定票，”陆蔚然动作利索地打开软件，朝两人摆摆手：“你俩撤吧，定好票我跟你们说。”
纪裴青高考完就在l大附近买了房子，并不住宿，温书尧则因为还没开学，连宿舍都没有，也是住在校外。
送过陆蔚然，两人结伴往外走。
夜晚的l大并不安静，这个时间点，大一生刚下晚自习，两人并排从逆行的人群中穿过，肩膀偶尔挨蹭到一起。
温书尧身上有股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显得他干净又乖巧，和他本人明艳张扬的长相很不搭。
纪裴青忍不住偏过头看他。
温书尧正低着头拿手机在回消息，手指动得飞快。
纪裴青瞥了一眼，虽然顶着“国内最厉害的精神医生”的备注，但通过头像，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陆蔚然的账号。
两人似乎没说什么正事，发了满屏毫无意义的表情包。
纪裴青不沈迷於社交软件，聊天也是死板无趣的文字内容，从不发表情，甚至对陆蔚然的各式表情包感到幼稚。
此刻看着温书尧手机屏幕上那个乖巧点头的猫仔，他想，他是不是已经和师弟有代沟了？要不要也找陆蔚然要一套表情包？
“师哥，”温书尧开口，打断了纪裴青不着边际的乱想，“你走哪个门近？”
两人正走到主路的交叉口，几条主干路分别通往l大校区的几个大门。
纪裴青回过神，“北一门。”
“我走西门，”温书尧收起手机，转身就走，“那我先走了，师哥再见。”
他动作利索地毫不拖泥带水，纪裴青不知怎么想的，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温书尧回过头：“嗯？”
纪裴青只是觉得告别太仓促，下意识动了，此刻看着温书尧被自己圈住的手腕，硬是在三秒内找出了话题：“你住哪儿？”
温书尧没有立刻抽回手：“竹林西路。”
纪裴青是本地人，对路况和片区都很熟，竹林西路那边离学校不算太近，只胜在环境好，多是中高档小区。
纪裴青道：“我送你。”
温书尧：“嗯？”
纪裴青补充道：“我开了车。”
温书尧却不再说话了，只是微仰起头，又用白天纪裴青才看过的那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身高差不太多，温书尧大概能到纪裴青眉上，但对纪裴青来讲，这并不是他认为最适合的身高差。
他想，温书尧应该再矮一些才对。
至少看向纪裴青时，下颌线应该因为仰视而绷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听到纪裴青说可以送他回家，也只是微擡着眼睛近乎平视。
纪裴青正暗自琢磨着，温书尧突然笑了一声。
纪裴青皱眉：“怎么了？”
温书尧表情天真，语气有些不同於白日的粘稠：“还是不了吧，这么晚了，师兄送我回去，别人该说闲话了。”
纪裴青不解：“说什么闲话？”
温书尧笑意盈盈，神色无辜但语出惊人道：“我是同性恋。”
纪裴青瞳孔紧缩一下，“什么？”
温书尧又笑了起来，语气认真，细听下，却有些淡淡的挑衅，“大晚上跟我走那么近，该被别人误会你也是同性恋了。”
纪裴青一时恍惚，温书尧晃了晃手腕，“师哥？不先松开我吗？你的手好热。”
意识到自己失态，纪裴青很快将手松开，温书尧则又恢覆成一副乖巧相，“不用送我，我开车来了。”
他说完便一转身，径直朝学校西门去了。
直到温书尧走远，纪裴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连联系方式都没跟他加上。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晚了会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