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攀
窗外一连串闪电掠过，映亮两人眸底。
纪裴青借着酒店昏黄的环灯，看清了温书尧平静的目光，但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无法否认，也无从辩解，毕竟他跟温书尧说“只是玩玩”时，确实没想过长久--
l市的雨总是很足，夏季不停，春季也仍在喧闹，初见那天，纪裴青就在实验室淋漓的雨声中问：“温师弟不跟我握手吗？”
温书尧的反应当然是主动伸出手和纪裴青握到一起。
两人的手均骨肉匀称，手指细长，纪裴青握上去没有立刻松开，课题室没开空调，交握的一双手，掌心都开始往外沁汗。
温书尧抽了抽手，没有抽动。
他双唇轻轻碰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却忍住了，最后转过头看向陆蔚然，语气像在撒娇：“师姐，快让师哥松开我，他手太热了。”
陆蔚然哈哈大笑，强行将温书尧的手从纪裴青手中解救出来。
手中温热一消失，纪裴青回过神儿，意识到自己失态。
他擡起眼皮，隔着低度镜片看向温书尧，不算意外地在他眼里看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探究。
纪裴青没让气氛继续尴尬，很快便恢覆成衣冠楚楚的样子：“师弟晚上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温书尧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后，那双缠绵的桃花眼又重新荡漾出笑意：“好啊。”
语气亲切，仿佛刚才纪裴青看到的那些探究都只是他的错觉。
纪裴青垂下手，动作隐秘地搓了搓尚且留着温热触感的指尖，没再说什么。
“那我订餐厅，”陆蔚然拿出手机，问温书尧，“师弟有什么忌口？爱吃什么菜系？”
陈峰晚上还约了几人开组会，温书尧便道，“没有忌口，就近吧，师姐。”
陆蔚然点头，定了家离学校不远的一家中档粤菜馆。
三人正聊着，陈峰过来了。
见人到齐了，问：“都认识过了吧。”
温书尧点头，“嗯，认识过了。”
他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纪裴青一眼，笑着说：“师哥很热情。”
“嗯？”陈峰楞了一下，随后半眯着眼，问陆蔚然：“我走错地方了？谁？说谁很热情？”
陆蔚然：“哈哈哈哈哈哈。”
纪裴青接连被新师弟和亲老师寒碜，面上挂不住，讨饶道：“老师。”
陈峰笑着摆摆手，说回正事，“外审意见我都看了，还算中肯，问题都不大，但还是得积极回应。”
温书尧还没入学，现下除了白天在课题室跟着陈峰干活，也没别的任务，今天组会主要讲师哥师姐的毕业论文，他就是个旁听生。
他主动为几人连上会议室的大屏，拿着笔记本坐到了一侧。
“蔚然先说吧。”陈峰说。
陆蔚然点头，调出自己的论文和外审意见，开始逐条说问题和修改方向。
陈峰之前和温书尧提过师哥师姐的毕业论文，温书尧知道，陆蔚然论文选题定在了“精神分裂障碍干预治疗”这方面。
精神分裂症是最常见的重性精神病之一，单就论文选题来说，研究创新性其实并不十分高，但陆蔚然这篇论文却将老课题写得很出彩。
陆蔚然理论基础很扎实，实证研究案例充分，临床观测对象药物反馈数据和模型也都很完整。
温书尧不专做这方面研究，但陆蔚然的论文不论是从写作规范丶实证丶问卷还是案例都很值得借鉴，水平远超本阶段的同学论文。
他盯着大屏看了会儿，收回视线，抄录笔记。
陆蔚然论文外审成绩十分高，论文要改动的地方很少，陈峰跟她简单沟通后便换了纪裴青上去。
陆蔚然抱着电脑下来，坐到温书尧旁边，温书尧凑过去小声闲聊，“师姐，你那篇《鲁拉西酮对精神分裂症患者认知功能影响》写了多长时间？”
“那篇啊，”陆蔚然回忆了一下：“那篇光数据就收了半年多……”
她正说着，突然反应过来，意外道：“你看那篇了？”
温书尧笑笑：“师姐论文我都看了。”
他目光专注，看起来格外真诚，既无逢迎巴结之意，又没有显摆自得之嫌。
说完，将自己刚才的笔记递过去，小声问：“师姐，你这个模型怎么做的？有时间能教教我吗？”
温书尧那副求知若渴的眼神令本就对他第一印象不错的陆蔚然更加好感倍增。
她们这个年纪对人的评价会来自很多方面，长相丶性格丶眼界，但优秀好学永远是最吸引人的一方面。
陆蔚然以前被师兄师姐带着，眼下自己成了师姐，被小师弟这样看着，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她立即从电脑上调出软件，当即就要给温书尧讲建模思路。
两人头对着头，凑到电脑屏幕前，轻声嘀咕起来。
陈峰和纪裴青的讨论声停下时，温书尧下意识擡头看了一眼，巧的是，纪裴青恰好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温书尧怔了下，很快抿出个礼貌的笑，纪裴青却不知为什么一直冷着脸。
会议室顶灯明亮，纪裴青镜片边缘折射出很小的反光点，再加上他现在看起来有些不爽，这一点小小的光斑显得他像个衣冠楚楚的斯文反派。
温书尧这么想着，没忍住笑了一下。
纪裴青眉头皱了下，率先移开视线。
陈峰给两人讲论文讲得口干舌燥，拿过一旁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润过嗓子后便喊：“书尧过来。”
温书尧应了一声，起身抱着电脑去找陈峰汇报学习进度，和纪裴青擦肩而过时，闻到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木香。
这款香水温书尧曾了解过，很低调也很小众，不过温书尧不太喜欢用香水，因此柜姐说破天他都没买。
走神间，他想，还好没买，这香水的存在感也太强了。
纪裴青坐到刚才温书尧坐的位置上，眼睛往陆蔚然电脑屏幕上一扫，看见她正在关闭软件。
他像是无意，也看不出感兴趣，随口道：“刚跟温书尧聊什么？”
陆蔚然说：“师弟问我模型怎么做的，我跟他说了说思路。”
纪裴青眉头不太明显地皱了下，他明明看到两人头挨着头在底下笑，讨论模型能笑得出来？
胡扯。
陆蔚然不愧是他的多年损友兼老搭档，眼睛一瞄就知道他不太痛快，她乐得见纪裴青不爽，兴高采烈地问：“谁又惹你了？”
纪裴青沈默，毕竟他很难开口说自从见到温书尧后，便莫名地感到烦躁。
温书尧明亮又礼貌的笑，喊“师姐”时的嗓音，伸出来和陆蔚然握到一起的手，无一不令纪裴青感到恼火。
他想，或许是自己久违地感受到了挫败。
温书尧的论文纪裴青用了将近一周全部精读完，写得好的地方甚至翻来覆去做笔记看了好几遍，看到最后看得自己都有点危机感。
毕竟放眼整个医科班，也少有人能将论文写到这个水平，不过他实在很难将温书尧那张脸和如此老练的文风结合起来。
温书尧明明就长了一张看起来便不会醉心学术的脸。
他这话有以貌取人之嫌，但并不是完全地给温书尧泼脏水，因为温书尧这张脸不但看起来搞不了学术，还会令搞学术的人分心。
思索间，他又想到刚才陆蔚然讲论文的时候，温书尧眼睛都看直了，手里笔动得飞快，但轮到他讲，就连头都没再擡一下。
他和陆蔚然的论文从开题到外审，成绩都是优秀，甚至学术论文写作都上的同一节课，他自认哪怕没有陆蔚然文笔细腻，但就专业性而言，也不会差到哪去。
想到这，他道：“你觉不觉得温书尧学习态度不太端正？”
陆蔚然一副“你什么毛病”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这个词能用来评价一区录了三篇稿的人吗？”
纪裴青自知背后贬损人不太美观，像是无意：“我看他听你讲论文挺认真的，他也想做精神分裂障碍这方面？”
“没有啊，”陆蔚然摇头，想到什么，满眼星星，幸福地笑了：“师弟说我的每篇论文他都看了。”
纪裴青：“什么？”
他这声音调有些高，陆蔚然眯着眼睛盯他几秒，恍然大悟似的：“哦～”
陆蔚然跟他作对成瘾，故意曲解又夸大道：“你其实就是嫉妒小师弟更喜欢我吧。”
纪裴青其实已然后悔说那么多，此刻懊恼地抿紧唇，不再说什么。
他不说话，陆蔚然便当他默认，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正偏头跟陈峰讨论问题的温书尧。
温书尧坐姿端正，半低着头，细白的脖颈弯着，颈骨一节节突出，在实验室的白灯下也丝毫不显羸弱，倒有些少年般朝气和性感。
那双不老实的笑眼此刻被半垂着的浓密睫毛遮住，看不出表情，但绝不会是“学习态度不端正”。
纪裴青收回视线，为刚才的言论感到羞赧。
他正暗自反思着，陆蔚然一巴掌轻轻落在他肩膀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纪裴青眉头还没来得及皱，就听到陆蔚然用故作老成的安慰语气说：“老裴啊，看淡一点。”
纪裴青：“？”
陆蔚然意味深长地说：“怎么看都是你高攀。”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好！！！
这章开始回忆部分啦，会先讲完这部分再衔接现在时间线，回忆部分和现在时间线差不多体量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