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面对面站着，一个满脸疑惑，一个冷静无情得像个雕像。
林飞从角落里摸出一盒还剩几支的薄荷香烟，找了半天火柴，又无奈的放下。想了想措辞，然后坚定的说：“我从来不认为崇尚个体暴力有什么趣味，他们居然好意思管自己写的东西叫武侠小说。你去数一数，在大侠的世界里，无辜百姓死了多少，小儿、婢女、家丁、农夫、轿夫，这些无辜的底层角色，就像是毫无价值的草芥，成了战斗力的背景板。
你说侠？这些人追求了什么公理正义、推动了什么社会进步、实现了什么人间正道？没有，一丁点都没有。我看到的只有滥用暴力、鼓吹血仇、争名夺利、谄媚强权、自以为是。要把追求真理的权力托付给强人么，要把对不公的控诉变为对弱者的霸凌么，要把对社会的落后当成是无法改变的天理么？
你说武？那不过是对魔法的中国化变形，是对暴力的浪漫化包装，简直不值一驳。英国有罗宾汉、法国有三个火枪手、美国有西部牛仔和超人、蝙蝠侠，甚至日本也有重新改编的七武士，这一点都不稀奇。可是，人家的主题是崇拜个体英雄，宣扬高尚的个人品质，最终导向是让人思考公理、正义、道德、法制。我们呢，武林宗门、战力排行、功夫秘籍？
这特么就是一堆垃圾，我决不能容忍有人站在垃圾堆上，说他代表了这个时代的价值，自封为文学上的大师。这会导人向恶，这会让其他文化圈瞧不起，这会让百十年后的人笑话，这会让港岛成为真正的文化沙漠。”
蔡澜歪着头寻思了一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到用什么来反驳。
“可是，总要有人吃这碗饭的啊。古龙、梁羽生、倪匡、欧阳，总要有一个人成为武侠小说的领袖吧。”
林飞按了一下呼叫铃，满脸胶原蛋白的瓷娃娃进来，瞪着两只圆乎乎的眼睛，呆萌的看着二人。
“我问你，你喜欢金大师的武侠小说么？”
“喜欢啊，我都看过！”
“喜欢里面的什么？”
“行侠仗义，武功卓绝，敢爱敢恨....嗯，还有，还有神仙眷侣。”
“最喜欢哪个角色？”
“杨过和小龙女！”
“他们都做过什么侠义之事，帮助了什么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嗯....”想了一会，“我也记不得了。杨过很招人喜欢，功夫又高，还爱姑姑，也喜欢襄儿....”
林飞挥手，关小姐糊里糊涂的离开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大师的通俗文学。这特么就是本洁版的黄书，除了让人脑袋发瘟，狗屁营养也没有。而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这一辈子真的不想追求名利么？”
蔡澜以为林飞反过来要考较他，所以思考的很认真。
“名利谁不爱，但君子求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林飞给蔡澜鼓掌，表情很正经，一点讥笑的意味也没有。这让跟倪匡这个老阴阳人混久了的他，一时抓不着头脑。
“港岛很小，支撑不了那么多大师。我仔细研究过，凡是在世界史上留名的强者，背后无不有一座伟大的城市在支撑。佛罗伦萨、米兰、威尼斯、雅典、巴黎、伦敦、都柏林，在一个时代里，一座伟大的城市，必然有与其相衬的伟大的思想家或者艺术家。
但港岛太小了，成为文化中心的机会窗口也很短，容纳不下那么多位大师。也许再过二十年顶多三十年，港岛就会被新加坡、槟城、沪城、花都，甚至旁边的鹏城所超越。在这短短的二十多年里，就是大家借用港岛这座封神台，在世界史上留名的机会。而你，我的朋友，现在有机会成为美食文化界的莎士比亚。”
蔡澜都晕了，脑子里像煮牛奶一样开了花儿，耳朵眼儿里都是整个世界的喧嚣汇成的尖叫。
这事儿怎么就拐到他身上了？今天，他是当说客，当和事佬来的，不是来谈密谋的。
往日，即便手里管着三四个剧组，他也能把演员、道具、场地、化妆等梳理得清清楚楚。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脑子就宕机了一样，怎么就被林飞绕糊涂了呢？
“我？......”蔡澜迟疑了好久，然后皱着眉头，“你为什么不当这个大师呢？”
“我的封神台不是港岛，我有一片960万平方公里的地方。”
哎...!蔡澜在心中长长一叹，还是回去跟芳姐好好聊聊吧，他是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
金大师那边怎么交代，还能怎么样呢，实话实说吧。看
样子林飞是铁了心，非把查董这层皮扒了不可，躲着点吧，容易沾上血。
“可是，金庸这块牌子，毕竟代表武侠的巅峰。凭几篇评论，是打不倒的！”
“你认识一个叫黄易的么，原名黄祖强，现在搁港岛艺术馆当差。我打算和他联手创作，写一本穿越到书中世界的武侠小说，名字就叫《金庸群侠传》，然后把我刚才说过的理由，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在书里重复，去当面揭穿那些侠客的虚伪、批判他们的荒唐、展示他们的丑行。”
完了！完了！
蔡澜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他为什么要那么冲动，电话说不通，那就该在公司好好呆着。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听到这些话，为什么要管这趟闲事！
“我不管了，不管了！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我是打定主意做逍遥散人，绝不插手你们的事了。我忽然想起来，邵先生还给我安排了别的事，再不去就要失约了。”
说完，他连再看林飞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赶紧慌乱的找着门，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小慧，送一送你蔡叔叔！”
蔡澜听见了，脚下步子迈的更快，生怕被姑娘给追上。
“老板，我不是改名叫之琳了么，你不讲信用，还叫我的本名！哼......”
在电梯关门的最后一刻，姑娘赶到，微笑着冲里面挥了挥手。
“这人好像一个故人之女。”蔡澜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1979年10月19日，林氏光学的创新产品正式定型，取名为lin-01号超微距镜头。随之陆续定型的，还有三段式的支架拍摄云台，带有更多扩展功能的相机抱持架、八种光学滤镜、两款可调节的筒灯照明灯。
实验室的同仁们疯了一样欢呼，他们这辈子从没遇见如此厉害的老板，研发产品就像喝水一样。
为了15%的分红，这帮人把嗓子都喊哑了。
接待员小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