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主任磕磕绊绊的念完报幕词，脸色煞白的，慌慌张张的下去了。
开场拉幕，第一出戏《访翠》，男主侯方域夜游秦淮，偶遇李香君。
舞台中间是个红色的亭子，左台是男配角候场，表示是侯方域的至交好友，东林贤才。右侧是女角们，表示李香君的闺蜜。台底，也就是背景的位置，是一幕纱帘隔着的乐师们。
侯方域上台，李社长换了身灰色的宽松袍服，倒也看不出来身材如何，款步走到舞台中央。
摆了好半天架子，东转一下，西转一下，却不说话。旁边创作组的老师怕单先生不懂，还特意解释，这是念白前的留白，就这么设计的。原本是为了静场用的，唱戏台子底下人多，在早没有扩音器，底下不安静了唱词儿别人听不见。
过了十几秒钟，侯方域面对观众，开始念白：“古董先生谁似我，非玉非铜，满面浆里裹....”
底下有个粗嗓子的女声忽然喊，“你是侯公子，还是柳敬亭啊，怎么串词儿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唱反角的罗红。她们请病假的一拨人，全被林飞给叫来凑热闹了。
李社长这个尴尬，他他妈也不想串词儿啊。但是主持人跑路了，原本应该她对付这几句开场白的，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放音响的人可不管这个，直接在后面把喇叭打开，直接放上了唱片。
可是，你放对了倒是行啊，愣他妈给放错了。这让李社长，不得不重新对了一遍口型，又把柳先生的词儿重说了一遍。
乐声一响，现场就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不过单先生见识多，虽然耳朵被人打聋过，却还能听出来是现场演奏还是放唱片的区别。他凑到林飞耳朵旁，“小兄弟儿，他们这是放唱机呢，昆曲儿人才凋零，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么？”
旁边俩旅游局请的文化学者不干了，这不丢人么？省里的记者都在呢，外省的知名艺术家也到场，还有这么多剧组的演员，搁这玩对口型假唱，这不侮辱传统文化么！
底下听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大家都忍着，或许是乐师病了，要么就是凑不齐人排练，也都是有可能的。
之后，侯方域带着俩朋友开唱，夜游秦淮。
乐曲是录的也就罢了，低成本演出，这些年也不是没干过。不过等人物一开腔，大伙都听出来不对了，这声音是谁可太经典了，这不俞振飞老先生么？
这地下坐着不少苏州人呢，一直以来，上海昆剧团独大，抢了昆曲最大的名声和热度，就让苏州人抬不起来头。
本地人更喜欢听小曲儿，就在茶楼，小剧场听本地演员的轻声漫语儿。今天这演出也太不要脸了，居然请了俞派的传人，难道是欺负苏州无人了么？
唱完了一段，十二月的天气，愣是把李社长唱的满身大汗。
到了女角出场，这下可就彻底乱喽。
这场戏，主演只有李香君和陈圆圆，其他都是排阵势的，属于烘托气氛，跟着走走步子，晃荡两下就成。
这场戏安排了四个搭子，这几个人平时就没认真，排练也不当回事儿。一出场，把秦淮才女，表现得跟街头大妈一样。底下人就闹开了，开始齐声起哄，一阵阵的喝倒彩。
忙中出错，还有人踩了前面的裙角，在台上跌跌撞撞，差点把自己绊倒。
总算是过场完了，开始正式的演唱。
“深画眉，不把红楼闭，长板桥头垂杨细，丝丝牵惹游人骑...”
由于前面打乱了节奏，这边演员还没张嘴呢，那边唱词就出来了。这回是个人就能明白，这压根儿就不是台上人唱的啊。
也不知是谁，趁着台下灯光暗，把带皮的半个橘子扔到了台上。“糊弄鬼呢，假唱！”
一个人喊，其他人也跟着喊，很快就乱了起来。
表演的人哪见过这个阵势，她们只知道硬撑，这要是让港岛代表给揭穿了，那赴港的机会可不得取消啊。
后台的团长急的脑瓜顶冒白气儿，跟个大香炉似的。
他不气自己的朋友们水平不行，而是气这港方为啥要派演出经理过来考察，为啥李社长不安排专业人员演出，这下可不能收场了。
经过底下一阵闹场，演员也扛不住了，着急忙慌的就从侧台去了后台。
“团长，咋整？”
“咋整，我哪儿知道咋整！李社长，昆剧是你负责的，你说说该怎么办？”
老李特么想骂娘，这时候了，鬼知道该怎么办啊。让你
们对个口型都演不好，就这个能力，还抢演出机会，至少留五个正式演员啊。
大家伙还有十个位置，学个化妆，拾到个戏服不简单多了。贪心不足，非得吃干抹净，把名额全占了，现在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毕竟还得在人手下混，也不敢真的破罐子破摔。
“要不这样吧，让出来五个位置，我现在去找演员，等下午再重新开场。这回就算是弄错演出了，对外说是爱好者聚会，硬撑着不承认呗！”
“多少？五个名额，说得简单，让谁从名单下来？你知不知道，每个人为此做了多少准备，安排了多少行程？”
“这事儿总得收场啊，不上演员，演出邀约就没了，到时候15个名额，一个都没有，不是更糟糕么？”
“你下不下？你不下，让谁下？这事儿你能定么，这是多少次会议决定的，能轻易否决么？”
李社长也没招了，团长不让动名额，对口型这些领导们又演砸了。要想请演员来，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你去，现在就把社里的演员给我找来，必须上场把港商给我稳住。这是任务，必须完成，要不我年底给你处分！”
外面已经彻底乱了，控制室看外面不唱了，直接打开了场内照明。
台下百多个人义愤填膺的吵吵着，喊着要负责人出来给个说法。记者们更震惊，苏州这演的是哪一出啊，经过几年的波折，怎么连传统艺术都下降到这个水平了。
接着，罗红开始拉着记者告状，讲她们如何积极排练，如何参与电影演出，如何收到邀约，以及如何被领导摘桃子的。
她一个人的可信度不高，旁边还有十几个昆剧社的演员和乐师等人。
李社长从侧台往下面一看，灯光中间，不正是他手下的演员么。
想去说话，他又不敢，就在昨天，他还按照团长的指示，让演员们让出第二个邀约的出国名额呢。
现在过去能说啥？给钱，社里没有；给职位，本身才是个副科单位；为荣誉，这玩意儿根本就不值钱。
大家在后台你一嘴、我一嘴的掰扯，互相埋怨谁出了差错。忽然，眼前一阵闪光，挂着省台证件的记者进来了。
大伙正乱着呢，忽然被打扰，变得跟遭了雷声的鸭群一样。
“请问哪位是负责人，能接受一下采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