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一看不好，把帽子一胡撸，瞅着个空自己先跑了。
剩下一堆人，别看平时都吆五喝六的，见着谁都不怵，甚至还觉得高人一等。但是见着了记者，一个个都蔫儿了，还要着脸呢。
忽然，一位大姐起身，把水袖往记者眼前一甩，趁对方不注意，三两步把记者给推出门外了。
后台门从里面锁上，大家伙面面相觑，找个出头的也不知道抓谁。
李社长见台下采访完了，偷偷摸摸的钻进人群，想着过来和演员们打声招呼。可他穿的太显眼了，刚靠近就被人喊破行藏，成了大伙目光的焦点。
记者总算抓到个人，听边上有人说这是昆剧社的社长，立马把录音机的话筒给递了过来。
“社长同志，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情况么？今天的演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没有专业演员登场？”
老李被闪光灯拍的都快瞎了，连忙举起左手挡住眼睛，下了台也没多少精气神，佝偻着身子，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别我问，我不知道！”没等记者再问，老李转身就想跑，不料袍子却被人家给扯住了。他一下解开胸前的束带，来了一个金蝉脱壳，不成想前面已经被两个女同志堵住，正是罗红和陈娟娟。
“社长，港商和省台记者都看着呢，说两句儿吧，聊聊领导们的创作心得？”
不一会，台上有人冲到话筒附近喊：“假的，都是假的，乐师是假的，演唱也是假的，一群骗子！”
很快，这事儿就惊动了上头。
前面说了，苏州是个有千年传统的商业重镇。建国后，苏州的经济在全国也是第一行列，轻工业在长三角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改开之后，本地人积极联系海外华侨，号召东南亚的苏州人返乡创业。
所以，招商在苏州的受重视程度，排在了所有事务的最前列。港商来邀请演出，居然演砸了，现场还没有个正规的解释？
负责招商的二号领导火了，放下电话，带着秘书就冲了过来。
到了之后，两个负责陪单老师创作的学者上前沟通，把他们看到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负责人呢，把负责人给我叫过来！他要是没有个完美的理由，我把他扔到乡下去挖河塘！”
结果李社长过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把领导给气的都快炸了。“这事你能负全责么？告诉我，现在这情况打算怎么办？”
老李急了，再混几年就能退休了，到时候含饴弄孙好不快活，自己为什么非要参活这档子事儿呢！
“领导，这，这不是怕演员们演出任务太重，又需要出差到外地，大家伙想着帮社里解决负担么....”
睁眼说瞎话，还当着主管领导的当面，旁边还有着一堆的其他行业工作者。老李昏了头，忘了对方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团长，这里也不是无过就是功的文艺战线。
“好！好！好！”领导连说了三个好字，咬的牙齿嘎嘣嘎嘣响。
“来，给我接着演！我一会通知，把文化局和宣传部的人都叫来，给你们鼓掌助威！”
老李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心里痛苦的想着，完啦！这回要栽啦！
过了一会，秘书从后台返回，带过来一串儿人。这些大叔、大姨们，已经匆匆卸妆，恢复了日常的打扮。
其中那个街道的，她姐夫职位挺高，就在文化系统工作。看人群还不肯散，还有人吆五喝六的在训人，脾气瞬间就上来了。
“谁呀，哪儿的龙王爷跑我们地头来下雨了？打听打听，胡成玉是谁，不管你是哪儿的人，可别捞过界啊！”
有人牵头，这帮大姨又有了主心骨，重新恢复了战斗力。
“就是，扯什么离根儿楞啊，该干嘛干嘛得了。我们组织票友演戏，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赶快散了，散了！”
昆剧社的人员往前涌着，抱着膀用蔑视的眼神进行回击。她们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抢了他们的出国名额。
领导来得急，既没有摆明车马，也没有前呼后拥的带着一群中小领导。
大伙瞧着这人没什么气势，以为顶大也就是个报社或者哪个管协会的科层职员，没怎么拿他当回事儿。
对着秘书吩咐了两句，秘书跑开了，直接进剧场办公室去打电话。
现场一帮人要走，另一帮人拦着，气氛剑拔弩张，怕不是再有人拱火就要打起来。
老团长跑路回到办公室，一杯茶还没喝透，应付局面的思路还没找
着，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是我，苏坤生，对！”
“啥？大领导要来听戏了？”
“好，我这就过去！”
老同志还不知道，他要面对的麻烦可不止这一起。王主任受了两天气，终于看到了桌上社里演员的病假条，直接给大家开出了“劝退通知”。
你要耍威风，在社里耍耍不就行了么。他倒好，听说罗红、赵丹她们都去了戏院，直接跑过来现场了。
他也不认识领导，毕竟一点排场没有，大家平时都是只认衣冠不认人的。
“昆剧社的，告诉你们几个，不得领导批准，私自以病假借口离岗。现经领导班子研究决定，对你们做出重大处分，凡不能即日返岗者，两日后做劝退处理。”
现场毕竟人多，他怕话说的太狠了，再让人给揍一顿。不过，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
开除演员，这可不是随便能做出的决定。在这个时代，只要你没犯原则性的错误，顶多也就是降职或者罚款，谁能开除工人？
大领导没明白这个人是干啥的，老李社长窝在椅子上，抖若筛糠。还是胆子大的罗红嫌弃的介绍了一遍，说这是困剧团的九千岁，主管一切经费使用和外出演出接洽。
王主任本来也挺人精的，可这两天忙昏了头，加上老李不肯给他挪一个出国的名额，智力就比平时少了那么一点点。
大领导一问，王主任混没当回事儿，竟然把真实情况给说了。
“这么重要的机会，不得优先考虑领导么？艺术团和昆剧社，如果离开了众位领导的管理，能这么蒸蒸日上，鲜花着锦么？再说了，领导都是经过重重考验的，思想意志比较坚定，不容易受到资本主义的腐蚀。这，是领导们关心同志，爱护同志的表现....”
大领导这算是看明白了，昆剧社一二把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