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国际大饭店。
该到的，不该到的，一共来了十几家导演组。
也不知道谁通知的，连远在西北的西影厂都来了，他们跟长江都不沾边。
林飞跟人打听半天，有没有一个叫张义谋的俊后生，结果来人都摇头。也不知道老张几几年生的，他现在电影学院念完了没，这哥们如果来做个摄影，因该是富富有余的。
想到老张，他又顺带想起来顾长卫，这哥们也是个影像风格极其牛逼的大神人物。
结果让人问了一圈，这位大哥也没来。
很多年后，在金马奖上他见到二位，才知道印象里的两张老脸，人家岁数实际跟自己差不太多。
怪不得这么多年没听到大名，原来是同属于幼苗。
那时候，他已经是办过艺术摄影展的大家了，两位名导反倒还得对他保持敬畏之心。
话说回到现在，众人到齐了，林飞组织了个招标会，玩起了影视界第一场招标。
一共十三家，每家以导演为核心，进行拍摄方案的详细讲述。
除了团队的三名主要成员，从港岛返回的马末都也凑数算了一个，另外从美术制片厂拉来了三位老导演。
每家有三十分钟时间，讲完了台下七个人投票。
各家各显其能，纷纷制作演讲道具，可惜现在ppt还没发明，这帮人只能徒手作画。
一天之后，在酒店会议室，大家开始讲标。
抽号排到第一的，是镇江电视台的代表。
要说也是神奇，就这么个小地方，居然也要建自己的电视台，要让林飞当策划，都不知道有什么独特内容可播。
估计台里的导演也是这么想的，要不也不会一听邀约，当天就直接赶过来了。
“镇江，本名镇海。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跟长江的发展紧密而不可分割。我们将从历史的角度讲起，从镇海变镇江，讲述长江出海口的变化，从而带起近两百年，长江流域的社会、人文、经济发展史。
下面是我设计的故事板，整个片子，我们将分成三卷，每卷五到十个章节......”
这哥们是南大文学系毕业的，口才和文笔都是一流，讲起来故事也滔滔不绝。唯一的遗憾，就是对摄影机不太熟悉，从到镇江台开始，五年来就没碰过机器。
尽管这样，大家还是给了好几个高分，尤其马末都，好不负责，直接写了个九十。
一个接一个，总体上来说大同小异，要么突出文学性，要么突出严肃性，就是没有生活性。
刚开始听着还行，到后面直接让人昏昏欲睡。
轮到第九个，是南京广播派来的摄制组。他们连个导演都没有，或许是没借到，或许是不稀得找。
这伙人是南大和南广的早期毕业生，从六十年代开始，专门为录制广播教育课和电视教育课而成立的。
工作上，完全不讲究艺术性，更像是在做一件工业品。
时间久了，这帮人极度渴望能找点事做，展示一下自己的艺术才华。
“中国人，最核心的精神就两个字——活着。而活着，就无法离开【吃】这件事儿。我们的立意，是从【吃】这个点展开，走进人们的生活，发现社会的变化，展示时代的风貌。在......”
林飞从昏睡中被人唤醒，他晃神中站了起来，给大伙都吓了一跳。
人家讲的好不好，评委也不能直接站起来撵人吧，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他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的尴尬。“说的好，接着说，把我听的都入迷了....”
大家心照不宣，捂嘴偷乐。
“以美食串联人生，展示人间真情....”
“打断一下，主旨要点咱就不用重复了，你直接进入正题。举个例子，如果你要拍南京烤鸭，你告诉我想怎么拍！”
既然都说话了，林飞觉得，就应该展示一下自己的存在，省的让对方以为自己不礼貌。
“呃...，领导，我不是南京人，对这个不熟，能自己换一个么？”
“那你是哪儿的？”
“我六合的，我们那砂锅鱼头很有名，可以讲这个么？”
大家捂着嘴嘿嘿笑，演讲者一阵纳闷，也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好了，你接着讲吧！”
“六合有些穷，大鱼大肉是吃不起的，居住的都是些农民和船工，后来有了一些工厂，也都是下等工人。哦，对了，我说的是旧社会时期。好肉吃不起，
但是又受不得嘴馋，六合人就想办法弄点有肉味的东西，来哄哄嘴巴和肚皮。”
“所以在我们六合，最出名的的两样肉菜，就是猪头肉和鱼头砂锅。好的地方都卖掉了，我们就捡些便宜的地方来吃。可是旁边就是南京，吃相太差容易被人笑，于是就有人把东西烹得讲究一些。”
“鱼头，必然要选肥一些的，带腮后两指。如果老板吝啬，留的肉太少，买家是要咒人嬢嬢的。”
“鱼头一定要用清水浸泡个把钟头，直到把里面的血水都控净了。用刀将鱼头剖成两半，拿剪刀把鱼鳃和鱼牙剔净，以小葱、生姜、茭白垫底，把鱼头铺好，滚水三十分钟。之后可以加入豆腐和蒜米，有条件的，也可以添些香菇、火腿、虾仁。离火之后，再焖上十多分钟，开吃前撒上一撮葱花。”
“那香味儿，给两只烤鸭都不换。一个六合女人会不会持家，就看她会不会烹一手好吃的砂锅鱼头。”
这哥们讲完，现场几个评委，都开始分泌唾液酶了。
“你的意思是，镜头就截取这样的生活镜头么？长江呢，城市呢，乡村呢？”
听见评委问，这哥们继续慢条斯理的回答。
“镜头是这样的，早上七点，买菜的人已经差不多要回家了。真正吃砂锅鱼头的人，才刚刚出发。赶得太早，菜价就贵，一只鱼头也要多上两毛钱，够给家里添一瓶酱油了。妈妈提着编筐，错过一个个菜摊，终于来到杀鱼的摊档。”
“她只需扫上两眼，就能从满是血污和杂碎的剩余物里，选到自己想要的宝贝。不用老板啰嗦，她会直接用一根从家带来的筷子一挑，然后就把鱼装进袋子里.....”
林飞决定不听了，晚上就吃砂锅鱼头，如果找不到师傅，就让这哥们亲手下厨。
投票结果，大部分人都给了85分以上，林飞直接写了个100.
剩下几家，小有亮点，总体乏善可陈。
最后一统计，来自南京广播的摄制组，居然以高达92.4分的超高成绩，拿到了标赛的第一名。
“恭喜恭喜，罗兴浩是吧，欢迎你加入《长江》纪录片项目组。”
林飞走过来，也不客气，直接点名刚才的演讲者。
“还有最后一关，要是没通过，我可是会一票否决的。今晚我就想吃砂锅鱼头，国际饭店现成的大厨给你打下手。”
这哥们一阵后怕，“幸亏老子没拿卤猪头举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