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233 章 万年穷逼
可刚才的异响他听得很真切,绝对不是幻觉。
陈子轻盯着走廊的尽头,凝神静听。
静悄悄的,除了从窗户里钻进来的风声,什么都没感觉到。
“咔嚓”
身边突然发出的开门声吓了陈子轻一跳,他下意识念着日常标注用语转身,只见303的对门,304的老旧铁门正缓缓地从里面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手里捧着一只香炉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把香炉摆在走廊的地上,磕头拜了拜。
“不用担心,她每天这个点都会来,拜拜就好了。”
老太婆像看不见陈子轻似的,双目始终茫然地看着前方,她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便抱起香炉关门回去了。
看着再次关上的铁门,陈子轻确定了两点,一是这老太婆是人不是鬼,二是,她似乎是个盲人。
目前,304跟305都有人住。
“阿弥陀佛。”
陈子轻向着空旷的走廊,念了一声佛号。他回到333,把门带上,捣鼓着拉上保险栓,打开,再拉上,试着看能发出多大的声响,流不流畅。
轻微生锈,流畅度还行。
陈子轻又一次把保险栓拉到头,冤魂跟阴灵只会侵害脆弱的人,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都会让他们趁虚而入。
岳起沉没心跳,没生机,他哪来的正气,而且他连驱邪的工具都没有,看样子是真不会什么把式。
他的招数估计是跟房子里的阴间东西互相耗,直到把对方耗走。
陈子轻思索着转头,发现躺在沙发上的岳起沉又在吃生姜,不知道是第几块了,吃得津津有味。
看得人头皮发麻。
陈子轻对生姜属于不爱不厌的程度,炒菜放一小片可以,生吃绝对不行,他听着岳起沉牙关咬合声,忍不住说“岳施主,晚上吃多了生姜,会烧得慌。”
岳起沉的面颊随着咀嚼活动“我是个死人,烧什么烧。”
陈子轻哑然。他走到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坐下来“你刚才有听到拖塑料桶的声音吗
岳起沉把最后一小块生姜吃下去“没有。”
陈子轻闻着他气息里的辣味,觉得冲,不由得把脸扭了扭,往旁边喘气“那304305的住户和我说话,你总有听见吧”
岳起沉说“我人在屋里,怎么听,你们拿喇叭喊了”
陈子轻用余光瞟了眼他的耳朵,挂件吗那是。
客厅静了下来。
陈子轻捏着身前的佛珠转了转“那拖塑料桶的声音我听得真真的,是三年前租住这套房子的女施主,她阴魂不散,或许是在重复生前的行为,只是没让我看见她,不清楚是忌惮我是出家人,怕我念咒超度她的亡魂将她送离这里,还是不愿和我有因果瓜葛。”
岳起沉打哈欠。
陈子轻偷摸翻了个白眼,他静静待了一会,突地想到了一个事“你入住要拍视频吗”
他说“我上网搜了搜,你们这一行似乎要在规定的几个时间段去几个地方查看,还要把过程拍下来。”
岳起沉意味不明“加蓝小师父懂得还不少。”
陈子轻不慌不忙地迎上青年的审视“入世入世,不入进来怎么行。”
岳起沉哧一声,二郎腿翘了起来,他好似是跟沙发长在一起了,躺下来到现在都没丝毫要坐起身的迹象。
陈子轻把名片放在旁边茶几上“这是305吴常顺的。”
岳起沉摸口袋。
陈子轻严重怀疑他有什么怪病,不吃生姜不行,上一块吃完才多久,这会儿又开始在口袋里找。
“视频的事,要不要做啊”陈子轻再次问。
岳起沉没找到生姜,他周身气息没变化,似乎对生姜可有可无“评分超过85的都不需要。”
言下之意是,只要口碑好,客户信得过,就不用拍视频。
陈子轻关心地问道“那你的评分是多少”
岳起沉“满分。”
陈子轻眼睛一亮“哇,好厉害啊”
小和尚满眼真诚“评分本身就比较主观,满分是很难拿的,想必是真的把工作做到位了,才能让每个客户都挑不出瑕疵,岳施主真让我敬佩。”
岳起沉“”
小和尚在和人接触时会给出很强的情绪反馈,夸赞也并非是不走心的表面化,能落地。
岳起沉侧头看了看他,见他那两片被自己舔得水润润的嘴巴一张一合“我还以为你要开直播呢,毕竟很多观众对这一行感兴趣,胆小又猎奇,他们喜欢通过别人的镜头满足好奇心,说不定会打赏呢,那也是一份收入。
所有社交账号都是“万年穷逼”的岳起沉兴致缺缺“开直播赚钱不如去做牛郎来钱更快。”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想,你卖不出好价钱的,因为你一看就是个既不会伺候富婆,又不让富婆伺候你的主。
顶多就是当店里的活招牌。
因为长得帅。
岳起沉似笑非笑“不知道牛郎是什么这时候又像下山不久未经世事的样子了”
陈子轻怕当场吐槽,他岔开话题“你先去洗澡吧,你洗完我再洗。”
岳起沉没动弹。
陈子轻狐疑道“你不会是不洗澡吧岳施主。”
岳起沉没否认,他睨了匪夷所思的小和尚一眼“怎么,我又不和你睡,你管我洗不洗澡。”
话真多,是不是还要管他刷不刷牙,睡觉打不打呼没点距离感,搞得就跟他们认识了很久似的。
实际四舍五入也才两天。
岳起沉有股子私密领地正在被入侵的反感,他把这情绪拎到脸上了。
陈子轻反省了几秒“话是那么说,但你这你真不
洗啊”
岳起沉瞥他发亮的脑袋,挺圆的,适合盘。
陈子轻被空气里的生姜味刺激得有些昏头,他从茶几上站起来“那我去洗了。”
他拿着干净的僧衣去洗手间,心里想到什么,快速返回客厅说“岳施主,明天我能跟你借身衣服穿吗”
“我陪你清理污垢工作期间免不了要四处走访查问,这样的一身不太方便。”陈子轻是想起了吴常顺说的出家人住俗家屋子的规定,他懒得再被人问,再去解释。
陈子轻期待地说“最好再借我一顶帽子,让我把光头挡起来,如果你有帽子的话。”
岳起沉在刷手机,目光在屏幕上“你有看到我带着行李过来”
陈子轻摇头。
岳起沉扯开唇角“那你跟我借什么,借空气”
陈子轻瞠目结舌“阿弥陀佛,岳施主你一个月就穿这一套衣服,不换洗啊”
岳起沉似是困顿了,他把手机按掉,背身,换个姿势继续躺在沙发里“我半夜脱下来洗了挂阳台,第二天穿。”
陈子轻冲着他后脑勺凌乱又有点艺术气息的小揪问“没干之前呢”
岳起沉给了他很有分量的两个字“裸着。”
陈子轻“”不可信。
九点多,有人敲门。
陈子轻在阳台站着,头上的僧衣在滴水,滴到他脖子里了,他擦着水迹回头“岳施主,是不是找你的”
岳起沉瘫着。
陈子轻看他不开门,自己就也不去。
直到岳起沉的手机响了,他才慢吞吞地起身,带着一身浓重的颓气走到门口。
“阿沉,你这地儿可真不好找。”
帅气的年轻人拎着一个旅行包进门“我在附近转了起码有十多分钟才找到。”
陈子轻不意外地咂嘴,他就说岳起沉怎么可能那么邋遢。
帅哥邋里邋遢会让他难受死。
年轻人揽着岳起沉的肩膀,和他一般高,嗓音十分好听“再不找到这小区,我就要以为自己鬼打墙了。”
陈子轻发现来人家境好,出身金贵,是个天之骄子,他对这类人熟悉,一眼就能识别。
哪怕这人从头到脚穿着简单普通。
陈子轻没想到岳起沉竟然还有这种朋友,整体跟他截然相反,他穷且丧郁,朋友富且明烈。
阳台投过来的视线不加掩饰,林疵补可能察觉不到,而且那么个大活人站在那,他又没瞎。
林疵低声问兄弟“哪来的和尚”
岳起沉随便把旅行包踢在沙发边“天上掉的。”
林疵揶揄道“我只听过天上掉林妹妹,没听过还能掉俏和尚的。”
岳起沉躺回沙发上“我只听过俏寡妇,没听过俏和尚。”
“确实俏。”林疵摩挲指腹,“要不我今晚留下来我喜欢那小和尚,想逗他玩。”
岳起沉不留情面地嘲笑“留下来你忘了有次你在我去污的房子里住,一女鬼把你当不用投币的摇摇车,坐在你身上,要你唱爸爸的爸爸是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林疵heihei15”
当初的阴影随之而来,他青着脸离开。
都没顾得上跟那个不知名的小和尚打个招呼,说上只字片语。
出了小区,林疵若有所思,他怎么感觉那小和尚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林大少爷自我否定“不可能,和尚长得那么清秀有灵气,我要是见过,哪还能忘掉。”
“那就是上辈子惦念的人,这辈子第一眼就觉得熟悉”
林疵被自己的想法给整笑了,他在路灯下给兄弟发信息阿沉,小和尚叫什么
没回信。
林疵上了车,他点根烟叼在唇边,脑中是小和尚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怕不是那鬼楼的影响。
三四十分钟后,林疵到家的时候才收到兄弟的信息。
岳起沉下次有空过来给我带十斤生姜。
林疵你小区里面就有菜市场,在你住的那栋楼西面,我过去的时候注意到过。
岳起沉懒得去
林疵啧了一声,摇摇头,他这兄弟废了。
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勤快过。不知道有了老婆会不会转性。
陈子轻问岳起沉怎么安排,这房子两室一厅,一主一次,一南一北。
“我就在这睡。”岳起沉说。
陈子轻看了眼沙发上的青年“好吧,那我去主卧。”
那是女租客生前睡过的房间,陈子轻不觉得晦气,他拍拍床垫,没蹦出什么灰。
然后他就把床垫掀起来,底下的床板有一块裂了,他按了按。
不会断。
陈子轻又将床板揭开一块,床底下都是灰,没放什么杂物,一眼能看到个大概。他把床板跟床垫都放回去,躺上去睡觉。
总感觉少了什么,陈子轻在肚子上摸摸,对了,被子呢,他没被子。
怪不得没安全感。
陈子轻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开衣柜,里面有被子,他挠了挠脸“盖吧,没事。”
于是陈子轻把被子抱出来,抖了抖,铺好,他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陈子轻下意识抓起搭在胸口的被子闻闻。
这被子有股子香味。
不浓。
陈子轻又闻了闻。
不是香水味,接近于洗发水的味道。
陈子轻把被子盖好,开始酝酿睡意,他想着,阴魂出现了才好呢。
早点出现,早点送走,早点在这房子里踏踏实实的过小生活,到时间了走人。
前半夜接近尾声,陈子轻热醒了,他把身上的被子拿掉,在黑暗中躺了会。
原主的三惑说白了就是身世
,理想,以及要前往的目的地回寺里,或是去回家之类。
第一惑要查,陈子轻觉得,最好是原主父母两边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主动现身。
毕竟他没那资源人脉大海捞针。
陈子轻寻思,三惑不是任务,没时限,他可以先放着,后面根据实际情况看要不要解。
先碰运气激发主线任务。
陈子轻摸了摸脑袋上的戒疤,他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很重要的事情,跟他在这个世界做任务期间有关系。
想不起来了。
只能等他想起来了再说。
陈子轻准备再次入梦,却怎么都入不了,他干躺片刻,心血来潮地够到枕头旁的手机打开,研究怎么开直播。
研究完了,陈子轻就举着手机开拍,声音放得很轻“现在是午夜,差不多零点整,好了,已经零点整了,我去洗手间看看。”
房里没开灯,陈子轻把镜头对着地面,他在光照下穿鞋。
眼尾抽了下。
哈哈,我这鞋放得整齐吧。”
睡前根本就没这么放过。
陈子轻若无其事地把鞋穿上,他去洗手间一番操作“马桶冲过了,水龙头打开过了,下水道口也拿开看过了,都没被异物堵塞,总得来说,洗手间里没有什么问题。”
“好,我等会再去其他地方。”
陈子轻出了洗手间就把手机放在过道的老式雕花木桌上,他轻手轻脚地前去客厅“岳施主,我开直播了,一个观众都没有。”
岳起沉侧躺着,面朝沙发背。
陈子轻见自己叫不醒岳起沉,就回到房间,学别的主播那样找个地方把手机靠好,镜头对着床。
镜头下,陈子轻爬上床,直播睡觉。
但他没露脸。
他挑了角度的,镜头拍不到他的脸和那颗能当灯泡的脑袋。
过了一个多小时,陈子轻爬起来,发现直播间有了个观众,他喜上眉梢“这位,呃,花开富贵,是阿姨还是叔叔啊,欢迎您来我的直播间,晚上好。”
“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失眠了吗人到了一定的年纪,睡前泡个脚有助于睡眠。”
观众不回应。
陈子轻只好做自己的事。
“这会儿是凌晨一点五十,阴气重的时辰,我没开灯,现在我要把头伸到床底下。”
陈子轻照着他说的做,床底下黑漆漆的,手机的灯光打进去,才让他有点视野。
没想象中的人脸出现。
也没看见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陈子轻站起来,他去浴室“淋喷头是干的,不潮湿,上面的通风口是正常的,没异响,现在我站在镜子前面,镜子里是我,只有我。”
离开浴室,陈子轻去客厅跟阳台走了走。
挺瘆人的。
但这瘆人的根源来自他挂在阳台的那身僧衣,无意间看过去的时候,就像是有个人站在那
里。
不对。
是吊在那里。
陈子轻彻底没了睡意,干脆出去看看吧。他打开屋门走出去,一个人在走廊上来回的走动。
“我走了多少分钟四分钟,这数字不吉利,多走一会,走到八分钟,八好,八八发。”
八分钟到了。
陈子轻出声说“也是没什么情况。”
下一刻就把手机对着自己的脸。
屏幕是蓝光,光晕里映着一张蓝脸,模糊了五官,阴森森的,猛一下很吓人。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天仙在这个光下都可怕。
直播间唯一的观众却没丁点动静。
“不是吧,看我直播看睡着了”陈子轻嘀咕,他倒不是质疑观众的胆大程度,而是质疑自己的直播水准。
突然有一条弹幕飘过。
主播,你身后站着个女的。
陈子轻无声地念了个“阿弥陀佛,啊呀,观众没睡啊,给他反应了,还在这么大半夜的,他感动得都要哭了“阿姨,您吓不到我。”
我是叔叔,不是阿姨,另外,我有阴阳眼,你身后真有个女的,长头发,穿职业装。
陈子轻想到了303的上一个女租户,也就是他今晚睡的那张床的上一位主人,对方就是个白领,他心里咯噔一下,真的假的啊,他怎么看不见
不仅看不见,也没什么感觉。
陈子轻本能地贴墙站立,他把镜头对着不光洁的地面“叔叔,那我怎么办”
你先大叫。
陈子轻看着弹幕问“然后呢”
然后把手机扔掉。
陈子轻“叔叔,人吓人会把人活活吓死,我这工作是拿命赚钱,很不容易的,您别吓我了好不好。”
花开富贵打赏主播一朵小红花,请继续加油。
陈子轻眨眨眼,这就拿到打赏了他没做什么吧,这么容易
小和尚第一时间把这份天大的喜悦分享给同屋人,他回去开灯,走到沙发前才发现岳起沉从侧躺换成平躺,双眼没闭上,是睁着的。
陈子轻把手机界面转给岳起沉那边“岳施主,你看,这是我开的直播,我播给凶宅去污遇到的事呢,刚刚有人打赏我了,是一朵红花诶。”
岳起沉老神在在“值几个钱”
陈子轻将手机朝向自己“我不了解礼物对应的价格,我看看,小红花是五块钱,我跟平台三七分。”
岳起沉“你七”
陈子轻“我三。”
岳起沉“”
操。
投进去五块钱,一半都没拿回来,感觉整个家都亏大了。
一股莫名的火气噌噌往上涨,促使岳起沉从沙发上站起来,本就高的他在沙发高度的加持下更显压迫感“是不是有病,三成你也干”
陈子轻的某根神经末梢倏地跳了下,好在那暴
躁转瞬即逝,没对他的理智造成什么影响,他耐心地解释说“要签个协议才能五五分,我没签,我打算先试试,不行再换其他平台。”
想到第一次直播就收到了礼物,陈子轻心潮澎湃地说“我现在签。”
岳起沉念他的账号名“第七个是什么意思”
陈子轻心说,第七个任务的意思。
“没什么含义,随便取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糊弄。
不妄语戒怕是保不住了。
后半夜过得很快,陈子轻打了个盹天就亮了。
岳起沉在沙发上躺着,面朝里面。
陈子轻把门打开,他发现走廊里有个老头正在打扫,这个老头他昨天见过,是负责这栋保洁的。
让陈子轻感到意外的是,盲老太竟也站在门口,跟保洁说着话“老李啊,你怎么来我们三楼了,别的楼层你是一天一扫,我们三楼,你也就一周来一次吧。”
“老姐姐啊你也不要怪我,人啊,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的。”
盲老太也没怪他,只是叹息道“是啊,人越是知道没几年可活的了,越是不想死。”
看着这两位年纪加起来,估计快两百岁老人的对话,陈子轻有种暮气沉沉的烦闷感。
“善哉善哉”陈子轻大声念了一声佛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佛说天地轮回,落叶换新叶,老骨头换新骨头,枯木可逢春。”
“何不逢个第二春呢”
陈子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主要能打断两人的对话就行。
“和尚你是个和尚”
保洁大爷惊异地看着出家人,昨天他只顾干活,并没有留意对方的样子,那小脑袋多圆多亮,但凡他看一眼,就不至于这会儿才发现。
陈子轻微笑点头,露出慈悲的笑容。
“和尚你是新来的住户吧。”盲老太冰冷的语气中带着紧张,“和尚来这里干什么”
昨天她听人说,303有新住户要搬进来,所以听到走廊有人她也没有在意,却没想到新住户竟是个和尚。
陈子轻搜肠刮肚,想象如果是原主的师父面对这情况会怎么回答,用什么话才能唬住眼前两人。
“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陈子轻双手合十,装逼地说,“有地狱的地方,当然就有和尚了。”
这话不中听。
好似这栋楼是地狱。
盲老太吐了口浓痰,拿鞋底很大力地一蹭,甩脸回屋了。
保洁大爷脸色也不咋地,可盲老太看不见小和尚的相貌,他看得见,那是个非常讨喜的相貌,让人不忍说重话。
“小师父,你要住多久”大爷问。
陈子轻说“一个月。”
“那不久。”大爷自顾自地扫地了。
陈子轻站在走廊那头的窗口往下瞧瞧,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网购两身衣服。
是在附近的商场买的,一小时送货上门。
还没派送费。
陈子轻收到就换上了,他把阳台干了的僧衣收起来,这房子的阳台朝南,采光好,白天不见半分阴气。
如果不闹鬼,会很好卖。
整栋都好卖。
陈子轻不清楚岳起沉以前接过哪些单子,他这次接的跟上一个别墅不一样。
别墅是个人拥有,就那上下楼闹鬼。
而这回是鬼楼,一栋楼,不是一间屋子两间屋子。
按理说,应该是楼里的住户集资请人,但最近一次是303出事。
还有个原因,以前闹鬼只是把人吓到,从来没有出过人命,303却是死了人的,头一回出人命。
所以由303的屋主出资。
“岳施主,贫僧下楼化缘,顺道给你化点儿啊。”陈子轻把后脑勺的棒球帽扣到最里面,扣得紧紧的,以免帽子被风吹掉。
岳起沉叉开腿坐在沙发前,十指捞着乱糟糟的额发往后捋“傻冒,僧袍都换了,化个屁缘。”
活人走了,房子里就没温度了。
岳起沉去洗手间洗漱,他刚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林疵就打开了电话。
林大少爷在那头打听道“阿沉,那小和尚叫什么名字”
岳起沉调笑“大清早的,你打电话过来问我这个”
“不怕你笑话,我昨晚做梦,梦里女鬼成了小和尚,我终于摆脱噩梦了。”林疵还没回神,“见他一面比我贴上百张符都有用,你说神不神奇。”
岳起沉刷着牙,吐字不清“别搞他,他师父是我爹的故人,他下山入什么世,我是他监护人,你把他搞了,我没法跟他师父交差。”
林疵沉默了一会,就当是同意不搞了,他随口一提“你爹呢,我昨晚去给你送行李的时候怎么没见到”
岳起沉轻飘飘道“死了。”
林疵面色一变“死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你爹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岳起沉吐出牙膏沫,“让鬼吓死了。”
林疵沉声“我早说过,你们干那一行会影响身体跟寿命,你想赚钱,完全可以有其他的门路。”
岳起沉在他安慰自己前说“没什么,人都有一死。”
林疵抹把脸“我今天不去公司了,我们找个地方喝酒”
岳起沉打开水龙头,他先洗手,一根根,一个个指节地洗,记事以来就对自己的一双手十分爱惜。
仿佛是什么宝物。
他明明不是手控,平时却不让手磕着碰着,就算不小心有了口子,也尽快上药,不留疤痕。
岳起沉的声音夹在水流声里“今天太阳大,我懒得出门。”
林疵说“明天阴天。”
岳起沉正色“那更不出门了,阴天适合在家睡觉。”
林疵“”
他知道兄
弟的脾性,狗改不了吃屎的生活习惯,只好作罢。
“你爹地后事处理妥当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骨灰都扬了。”岳起沉专注地洗好了手,随便洗了洗脸,“不说了,打电话费劲,挂了。”
岳起沉去阳台,楼下绿葱葱的,拎着早饭回来的小和尚在数楼层,他头戴棒球帽,口罩挂在鼻子下面,身上是白色t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天蓝色的板鞋。
像个高中生。
才十七岁,可不就在上高中。
岳起沉趴在阳台,发丝和衣角都在晨风里翻动,他懒懒洋洋地吹了两声曲子,林疵这个畜牲,毛都没长齐的未成年都想搞。
陈子轻发现岳起沉在饮食上不走寻常路,他好像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又好像很挑食,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不喜欢吃,吃个饭犹如上刑。
“小和尚,你哪来的钱买的早饭”岳起沉吃了点就瘫在椅子上。
陈子轻还没开口,岳起沉就警告“出家人不打妄语,想好了说。”
“”那你这么来一句,我还怎么说。
陈子轻索性装作没听见。
岳起沉前倾上半身,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勾起装豆沙包的袋子“你吃素,我吃肉,我俩吃不到一块去。”
陈子轻点点头“所以呢”
岳起沉冷哼“所以我中午吃大餐,你随便。”
到了中午,陈子轻才知道所谓的大餐是方便面。
陈子轻捧着外卖看岳起沉吃香辣牛肉面“岳施主,你这大餐真让贫僧大开眼界。”
岳起沉眉眼下压,黑沉沉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真情实感的把泡面当作大餐”
陈子轻一怔“对不起,贫僧不该误解你。”
他默默把一口没动的春卷递过去“这个给你吃。”
岳起沉挑剔地问“素的”
陈子轻说“素的。”
岳起沉瞧不上“拿走。”
陈子轻无语地撇了瞥嘴角,你那泡面不也是素的吗
拿走就拿走,我还不是很情愿给你吃呢。
下午陈子轻在附近找柳树,他掰了一小条回去,用矿泉水瓶当花瓶,把柳条插在里面,对着水龙头接了一点水。
岳起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见过养花的,没见过养柳枝的。”
陈子轻说“柳叶擦眼能见鬼。”
岳起沉没笑和尚就研究这玩意,他说的是“人鬼殊途,上赶着见一方做什么,见到了要怎样”
陈子轻奇怪道“你不是让我去污嘛,我不见怎么去除”
岳起沉露出比他更奇怪的神情“去污非要见面
陈子轻让岳起沉问住了,他仰起头说“不然呢,互相隔空对话吗”
岳起沉俯视过去“不说了,都把我说渴了,你见你的鬼,我
拭目以待。”
陈子轻跟着他去客厅“你给我两次机会难道不是鬼出来的时候,我有两次去除超度的机会”
岳起沉喝了水就趴到沙发上,萎靡地对他摆了摆手“别说话了,我睡了。”
陈子轻“”
他脱口而出“你一天到晚都不运动,怎么还有腹肌啊”
岳起沉缓慢地将转到沙发里的脑袋往外歪,他眯眼盯着半点不像和尚的和尚“借尸还魂”
陈子轻后背汗毛刷地站起来“什么”
“谁知道是什么。”岳起沉再次将脑袋转回里侧,“别打扰我。”
陈子轻眼前发黑,登入这个世界才两天,就要被人发现身体里的芯子是怎么住进去的,这也太要命了吧。
转而一想,岳起沉非正常人类,他敏锐些也合理。
陈子轻拨着佛珠,据他观察,岳起沉一身懒骨,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这不吃那不干这不去那不要。
灵魂都是松散的,一股子霉菌的味道。
可他偏偏又在努力赚钱。
这很矛盾。
似乎赚钱是他唯一想做的事,是他整个灰蒙蒙的人生仅有的亮光。
陈子轻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回来,岳起沉已经不躺着了,他卧倒在沙发里抽烟。
头发不短碎,发尾随意地顺下来贴着脖颈,浑身萦绕着郁郁寡欢的气息。
陈子轻不假思索地从嘴里蹦出一句“岳施主,你为情所困”
岳起沉莫名抵触“你眼瞎”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乱扯,他尴尬道“就当贫僧眼瞎好了。”
岳起沉哧笑,他为什么情所困,他连遗精都没经历过。
一撮烟灰被他弹到沙发后面的地上。
他就是没什么开心的事。
岳起沉躺了回去,他打开手机看存款,看了以后,心里似乎充实了些。
天一黑,陈子轻就把符烧成灰,用水冲开,他摘下一片柳叶,沾符水,冲着碗口抖掉多余的符水。
闭上眼睛,将湿润的柳叶擦了擦眼皮,再睁眼。
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陈子轻蹲在303的门口怀疑人生,他不自觉地咬起了手指甲。
咔嚓咔嚓咔嚓
陈子轻把最后一根手指甲咬秃了,他吐出碎指甲,决定招鬼。
这是住进来的第二晚。
陈子轻没招出来鬼,他在房里陷入费解中,这不合理背后有几个方向。
要么是他被限制,要么是楼里的鬼魂能力超过他本领。
他很久没学新的了。
因为没机会,后来的世界都只是翻来覆去地用那几招,对付对付完事。
没人教他啊。
陈子轻不合时宜地发起了呆,他的思绪不知飘向了哪个时空。
过了不知多
久,门外又响起塑料桶在地面拖过的“喀啦啦”声响。
陈子轻快速把门打开跑出去,和前一晚一样,走廊上依旧什么都没有,他等了会,盲老太出来了。
西西特的作品任务又失败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第三晚同样如此。
每晚都出现喀啦啦声,老太婆抱着香炉出来拜一拜。
在那之前,吴常顺会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来,陈子轻有意蹲守,对方回回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一切都笼罩在微妙的平静中。
岳起沉过来当正常租户,他白天晚上都在房子里,不出门,没欲望。
陈子轻猜得没错,岳起沉的去污方法就是没方法,说好听点是,以不变应万变。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假皇帝能吃能睡屁事不干,他这个假太监操什么心。
陈子轻说服自己也别太积极,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呢,他的直觉告诉他,即便他没把他的“略有研究”付诸行动,岳起沉也不会赶他走的。
不过,直播还是要进行的,他不为别的,就为了午夜准时来看他直播的“花开富贵”叔叔。
这晚午夜,陈子轻照常开直播,摸黑把房子里看了个遍。
下播半个多小时后,他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倒水喝,穿过客厅时,不知怎么想的就朝着沙发走去。
然后他便借着月光看见,
面朝沙发里面的岳起沉睁着眼睛。
陈子轻扒着沙发背探头“岳施主,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青年一动不动。
陈子轻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睁着眼睛
叫了没动静,该不会不是醒着,而是在睡觉吧
会吗
陈子轻的思路走到这,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个拍子,他通过岳起沉没心跳和驱鬼符无效,再结合对方半夜疑似睁眼睡觉这点想到了某种可能。
一刻都没耽误,陈子轻匆匆去房里画了另外一种符。
当他拿着符回客厅,沙发上已经没了岳起沉的身影,青年在洗手间。
陈子轻站在洗手间门外。
等岳起沉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那一刻,陈子轻趁他不注意,啪地将符贴在他额头。
原本边走边拉裤链的青年骤然停住,他僵直在原地,瞳孔瞬间灰暗了下去。
陈子轻看看岳起沉这突如其来的样子,看看他额头的赶尸符,好半天才惊愕地呢喃了句“阿弥陀佛”。
原来不是鬼,是僵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