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财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走到原位坐了下来,又添了把火:
"更何况,令郎这笔血债,总要有人来偿还。
由白家给你做后盾,到时候拿下苏家,岂不是......
"
"钱兄所言...
"
他喉头滚动,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确实值得深思。
"
话锋一转,他嘶哑的声音突然哽咽。
"只是我那孩儿的尸骨...还尚未找到...
"
他抬手掩面,宽大的衣袖剧烈抖动。
"我真的是无心......
"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
钱有财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苍老十岁的男人,指节在袖中有节奏地轻叩了几下。
"赵老弟,
"
他忽然长叹一声,语气诚恳了几分。
"此事乃是由白家下的令,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命行事。
"
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道:
"但你若信得过我,令郎的事交给我......
"
赵老爷缓缓放下手,脸上已是一片木然,唯有眼角泛着水光,木然地望向窗外,轻声叹道。
"可那陈世远可是出自陈家,哪怕加上他们三家,也远远不够……
"
钱有财突然抬手打断,声音里带着蛊惑。
"你放心,这几年我派人暗中观察过。
那苏远与陈家早已断了联系,又出了那等大事,还是个庶子,没了他父亲的庇佑,陈家怕是早就将他当作弃子了。
"
赵老爷的目光终于聚焦,死死地盯着钱有财那张堆满假笑的脸。
"此事关系重大,
"他一字一顿道,
"还望钱兄容我再思量几日。
"
钱有财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借着这个动作掩饰眼中的算计。
"赵老弟啊...
"
他放下茶盏时故意加重力道,发出
"叮
"的一声脆响。
"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啊。
白家的耐心...可不像你我这般好。
"
窗外忽地刮起一阵微风,吹得窗棂
"咯吱
"作响。
赵老爷低头垂眸,半晌过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
"钱兄,你可知道...我那孩儿最爱吃城南李记的桂花糕?
"
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每次出门...总要给我带一份回来。
"
可是这一次,再也回不来了。
若是知道此次出去会发生意外,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出去,他赵家还是养的起一个闲人。
钱有财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却见赵老爷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寒光,犹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人心。
“若是让我查出是谁害了我儿——”
他一字一顿道,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出来的。
“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话音未落,案几上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赵老爷狰狞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可转瞬间,赵老爷脸上的戾气又消散无踪,缓缓端起茶盏,神色竟恢复如常,只是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几日后定会给你答复。
"
他语气平和得仿佛方才的狠话从未说过,甚至还朝钱有财露出一个浅笑。
"现在时辰不早了,钱兄还是请回吧。
"
钱有财看着赵老爷这般情状,心头微震——相识几十余载,何曾见过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友如此状态?
他下意识摸了摸手中的茶杯,终究没再多言。
"节哀。
"
他拱手作揖,声音难得显出几分真切。
可这片刻的动容转瞬即逝,待直起身时,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算计。
横竖该说的话都已带到,也没有多待的必要了,于是,顺势起身告辞。
烛光下,他投在墙上的影子像只蓄势待发的秃鹫。
"赵老弟,今日叨扰多时了,还望你好好考虑。
"他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
"白家那边......可等不了太久。
"
临走时,他故意将
"白家
"二字咬得极重。
“轩儿,送客。”
赵老爷对着一旁的赵轩吩咐道,声音平静得如同死水。
侍立一旁的赵轩立即上前三步,右手虚引。
"钱世伯请——
"
少年刻意拖长的语调里藏着锋芒,目光如刀般刮过钱家父子。
钱有财心头一凛,这才注意到这看似温顺的晚辈,眉眼间竟与赵老爷年轻时如出一辙。
笑了笑,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带着长子走出了花厅。
回廊里的灯笼忽明忽暗,将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