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心神彻底回笼,他整个人已然走到了那条小路上。
不远处,赫然就是那座早上才偶遇过的坟墓,也是幺幺最后所埋的地方。
心上仿佛破了个大洞,鲜血哗啦哗啦往外流,他紧紧按压着胸口,可疼痛就像会游走一般,迅速流往四肢百骸。
瞧着那些凸起的黄土,年长许彦眼前不觉浮现出下葬时的场景。
明明他不在现场,可那些画面就像真的一般,不断往外冒。
也是在这个时刻,他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个世界上,那也没有一个名叫周幺幺的人了。
再也没有人会对他发脾气,再没有人对他掏心掏肺,更没有人会喊他“彦哥哥”………
这漫山遍野的一草一木,他们小时候不知道瞧过多少遍,当初不觉着有什么。
可如今,年长许彦脑袋里就好像凭空生出一块幕布。
他的视线每每扫过哪里,幕布上都会开始自动放印出当时的画面。
例如那棵板栗树,在它还很细很细,没有结多少颗栗子的时候,他们就意外发现了它。
那会儿条件艰苦,人能活下去已然很不错了。若想弄到一点零食,及其不容易。
故而,自从在发现了那里藏着那么一棵,他们每天都要爬上来看一回。
看栗子有没有长出来,看栗子有没有裂开嘴,还得数清楚数目,生怕漏掉一个。
等到彻底成熟了,能摘了,为了避免被旁人发现,更是大半夜拉着他爹和周叔上来摘。
还有隐藏在斜坡杂草里的那棵野桃树,那会儿为了摘桃子,两个人还不小心滚下去过。
幸好都是藤蔓,没大石头,否则还真不能保证,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哦,对了,差点都将右手侧的那片松树林给忘记了。他们经常收集松毛的地方,他爹体力一般,每每上完工都累得没法动弹。
家里事儿又得靠他妈,所以到最后,引火的松毛一般都是他上山来弄。
那会儿幺幺总是黏着他,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但是幺幺年纪小,拖不动,所以每回都是他背一份,拽一份。
等回去了,周叔一般都会先摸摸他的头,夸奖他能干。
然后再借着这种时候给他拿一点吃的,像是花生,红薯干什么的。若是快到了重要节日,更是拉着他和幺幺,然后大张旗鼓地去给他家送只野兔子或者一小块野猪肉。
周叔…………对啊,这个像父亲一样给他爱护,对好好的人,他怎么会…………
心痛难忍,眼泪成串般地哗啦哗啦往下落。
年长许彦整个人跪在地上,正对着坟墓的位置,一边狂抽自己巴掌,一边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是我不对………”
“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不配为人,是我该死…………”
……………
吉普车平稳地路上飞驰,小驾驶员已然透过后视镜,好几次偷偷往后排瞄了。
哎,也不知道领导是不是遇到了啥难事。
不才过去了几个小时吗?
人怎么完全变了另一个似得,失魂落魄不说,眼睛还红肿成了核桃样。
小驾驶员嗫嚅着嘴唇,几度想说点什么,缓解缓解僵硬的气氛,可一瞥见年长许彦那张冷凝的脸,又默默将话吞咽了回去。
终于,在走到一半路程时,后面沉默不语的年长许彦终于开了口,“不去我爸妈那儿了,改回我自己家。”
“哦哦哦,好的。”瞧出他面色不佳,甚至眉宇间比先前还多了几分怒气。
小驾驶员回答完后,赶紧收回视线,专心开车,再不敢往后多偷瞄一眼。
几个小时后,吉普车停靠在了门口,小驾驶员还没来得及下去帮忙开车门,年长许彦就已经先一步自己推门下去了。
小驾驶员瞧着快步消失在门内的人,疑惑地挠了挠头,“不都说这位领导是最最最最最成熟稳重的吗?”
“这怎么瞧着………还不如我呢?”
“难不成………传言都是假的?”
………………
小驾驶员还在外头自言自语,那头年长许彦已经大步走上台阶。
他推门进去屋里时,客厅沙发上摆满了东西,茶几旁地上还有几个摊开的行李箱。
林烟正忙着收拾,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抬起眼眸扫了下,见进来的人是年长许彦,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往行李箱里装东西。
“我们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继续住在一起,彼此冷静一点是最好的,这房子放出是你买的,理所应当也该我搬出去。”说着,她顿了顿,缓了缓情绪才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厌恶我,不过,没关系,也就这一会儿了。”
“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年长许彦没有上前一步,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冷冷看着林烟动作,就在最后一个行李箱已经差不多,林烟准备起身时,他开口了。
“走可以,但有些事儿得说明白,有些账更得算清楚!”
这句话仿若颗火星,瞬间点爆了林烟原本还挺平静的情绪,她直起身,狠狠推行李箱一把,怒不可遏看向男人,“算账?算什么账?我所有带走的东西都是我的随身物品,你给我买的那些,我一点都没动!”
“许彦,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你也没资格这么羞辱我!”
“是,这么些年,我借着你的名义,是拿了不少好处。可这些都是我该拿的,没有我同那些夫人们处好关系,你能同她们的丈夫搭上线?多少次公开场合,我跟你扮演恩爱夫妻,替你树立正面形象?还有,那么多次危机时候,是不是我在背后替你出谋划策………”
说着,林烟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我给你的帮忙都是实打实的,可你给我的是什么?你买的那些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每一样你都有跟你妈讲!那个老太婆每次都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去清点!生怕少一样!”
“我不欠你的,我一点都不欠你的!”
说罢,似是再也受不了环境,她愤愤然推起几个行李箱就要往外走,路过年长许彦时,原以为他会像之前那般,无动于衷。
孰料,他直接横空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嗓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冷然,“没说我跟你之间的账!”
说着,他冷冷抬起眼眸看过去,“是你同幺幺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