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你还疼吗
“你得回来拿！”
贺晓流着泪把她手里的画补完。
那天画的是一把伞。
下着雨。
伞下是一个穿白裙的女孩，背对着，画得很模糊，像是她要走了。
贺晓在下面写了一行字。
【你要记不住我，那就记住那场雨！】
【你哭的时候，我就在你伞边！】
【等你下一次心疼，我还在！】
那天晚上，苏瑾谙睁开眼时，窗外正下着雨，滴滴答答落在玻璃上，有节奏地像是某种缓慢的倒计时。
贺晓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只手还搭在她胳膊上，捏着那支断了一半的铅笔。
素描本摊在一边，风把最后一页吹开了些，一只手掌大小的心形叶子画得浅浅的，墨线很轻，下笔的时候像是没怎么用力。
苏瑾谙试图伸手去盖住那页，可指尖刚动一下，整个人的胸腔就像是被拉扯了一下，疼得她闷哼一声。
贺晓立刻醒了，睁眼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她的呼吸。
“你醒了？”她声音哑哑的，眼圈发红。
苏瑾谙点点头，声音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挤出一小句：
“现在几点了？”
“快三点！”
“几点了的三点？”
“凌晨！”
“那天是不是亮了？”
“快了！”贺晓把被子给她重新盖好，又摸了摸她额头。
“你还烧着！”
“……我梦见他了！”
贺晓没吭声。
“他坐在椅子上，穿着黑色的西装，像参加什么会议，他低着头在翻文件！”
“我走过去，喊他！”
“他说……‘请你别打扰我，林小姐在等我。
’”
她说完这句话，眼神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说林小姐！”
贺晓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苏瑾谙闭上眼，嘴角轻轻颤着。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以前我站在画室门口，他叫我去吃饭一样。
很轻，很温柔！”
“可那不是我了！”
“你别想了！”贺晓哽着嗓子。
“他是被洗过的，根本不是他自己！”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样折磨自己？”
“我不是折磨，我只是不想骗自己了！”
贺晓不说话了，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在传递什么微弱却倔强的力气。
“他再也认不出我了！”
“他心疼你！”
“心疼有什么用？”
“有！”
“什么用？”
“至少他疼的时候，不会只抱着林清浅！”
苏瑾谙沉默很久。
“你知道吗？我从前最怕的，就是他有一天也会习惯她！”
“现在他看她，不会皱眉了！”
“她递过去的药，他也接了！”
“她坐在他旁边，他也不推开！”
“他已经习惯她了！”
“哪怕心还疼，也能和她共处！”
“那我算什么？”
贺晓咬着牙。
“你是他没习惯成的那个人！”
“你是他忘不掉的疼！”
苏瑾谙的眼泪滑下来，很安静。
“我怕他哪天连疼也不觉得了！”
“不会！”贺晓低声说。
“疼是藏不住的，除非他彻底变成别人！”
“那你告诉我，他还能做回他自己吗？”
贺晓没办法回答。
她也不知道。
林清浅不是那种会轻易停手的人。
她就像是一道精密程序，慢慢拆掉顾承泽的每一个情绪模块，把所有不符合她计划的碎片一点一点归零。
她最擅长的，就是等。
等到对方麻木。
等到一切抗拒都熬过去，剩下的只是习惯。
而顾承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到了那个边缘。
系统清除第五次那天，顾承泽没有挣扎。
他安静地坐在实验椅上，工程师帮他戴上感应器，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背的血管，没有一句话。
林清浅坐在玻璃另一边，眼神平静，看不到半点波澜。
“他最近安静很多！”旁边的医生轻声说。
“已经进入接受阶段！”
“梦境频率下降了吗？”
“下降明显，情绪冲突指数从之前的71降到26！”
“手指记忆呢？”
“还有残留，不过很浅！”
“继续压！”
“会有副作用！”
“无所谓！”
林清浅的语气轻得没有重量。
“他的存在是为了成全这段联姻！”
“不是为了怀念一个死人！”
工程师手落下去，程序启动，清洗开始。
顾承泽闭着眼，脑海里像是被谁狠狠撕开。
他看到一页一页纸飞起来，像素描本的纸，轻薄，边缘卷曲。
他听见有个人的声音。
那声音在说：
“你要是忘了我，那我就画一百片银杏叶！”
“你要是还不记得，那我就在你梦里，站到你心疼！”
“你要是不疼了，那我就走！”
“可你要是哭，我一定回来！”
他想抓住那声音。
可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只有一阵阵揪心的痛，像针扎。
苏瑾谙那边，恰好又画完一张。
是一个人的背影，站在银杏树下，周围没有光。
贺晓问她这次写什么。
她想了想，缓缓地开口：
“我不催你回头！”
“我只想你偶尔会想起，风里有个人站过你身后！”
贺晓眼圈红了，抿着嘴写下这行字。
她不敢告诉苏瑾谙，那天赵师傅送回来的消息，说顾承泽那天系统清除后，醒来第一件事，是看向床头，像在找什么。
没人知道他找什么。
没人问他。
可他自己说了一句话。
“今天风好大！”
“怎么不见了……”
“那棵银杏树呢？”
林清浅坐在办公室里，翻着刚回来的情绪监测报告。
顾承泽的心律趋于平稳，梦境文字片段清除率达92，行为记忆重建已完成三分之二。
她合上资料，长出一口气。
他终于要成为她的人了。
她笑了，笑得疲倦又讽刺。
可等她回到房间时，却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阳台边，手里握着一张纸。
是她那天烧掉的画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重新画了一张。
她没教他画，也没提起那天的事。
可他画出来了。
还写了一句话。
【我不记得你了，但我一想到风，就心疼！】
林清浅站在那里，笑容崩了。
她知道，哪怕她删了他的记忆，拆了他的习惯，删掉了他梦里所有片段。
可只要他还会心疼，就还是会有她的位置。
她从来都明白，他是她抢来的。
抢来的，不属于她的。
她靠着门，一点点坐下去，嘴唇咬破，直到血慢慢流出来。
她还是赢不了。
就算他不再说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