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 作品

第321章 我已经画完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我已经画完了

她没舍得扔,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然后重新盖上盖子。

“你要我帮你处理吗?”贺晓问。

“不要!”她轻声说:“等我走了以后,再处理!”

贺晓握住她的手。

“你别说这种话!”

“我没别的事了!”苏瑾谙看着天花板:“设计我也做完了,稿我也交了!”

“他也疼了!”

“我还能干嘛?”

贺晓哑着声音说:“你还可以活着!”

“活着很难!”

“你以前都撑过来了!”

“我撑是为了等他!”

“现在呢?”

“现在他已经心疼了!”苏瑾谙微笑着:“我没必要再苦着自己!”

“你不苦,你活着,就是在让自己赢!”

“我不想赢了!”

“你说你爱他这么多年,就为了让他在梦里哭一场就结束了?”

她没有回答。

她闭着眼,像是真的想睡一会儿。

屋里很安静。

阳光照在她侧脸上,泛着淡淡的轮廓,像她自己也快变成一张画。

顾承泽最近拒绝了几个重要的饭局。

理由说不上来,只是单纯地不想见人。

他也不再频繁去公司,而是把事情交给手下打理,自己一个人窝在书房,看文件的速度越来越慢,明明一下午没动过位置,可桌上的资料却翻不过三页。

他会时不时发呆,一盯就是半小时。

林清浅看得出来。

她没说什么,只是偶尔也会坐在他对面,陪着他一块静坐。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他:

“你是不是……还是在想她?”

他没说话。

她等了很久,等来的只是他的一句:

“我梦不见她了!”

“那你该开心啊!”她笑得很轻:“你终于梦干净了!”

他转头看她,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很淡很淡地开口:

“可是我也没睡好!”

“你不做梦,不是你清醒了,是你空了!”

林清浅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忘了谁!”他继续说:“但我知道,那是我命里最疼的地方!”

“你连疼都不该有!”她轻声说。

“可它在!”

“你记得她的脸吗?”

“记不得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

他想了想,说:“画!”

“什么画?”

“一棵树!”

“然后呢?”

“一双鞋,一个背影,一句话!”

林清浅的手放在桌面上,指节紧了紧。

“你忘不了她,是不是?”

“我已经不记得她了!”

“可你还想她!”

他没回答。

他只是看着手边的那张纸条,那是他从素描本里撕下来的最后一页。

上面什么都没画,只写了一句话:

“你要是再忘我,我就站到风停!”

他不知道这是谁写的,但他一直留着。

他甚至试过拿去查字体、查出处,查了一圈,查不到。

就像那个人从未留下任何资料。

他只记得梦里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女孩坐在窗边,画着画。

她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让他心口抽了一下。

那之后他再也梦不见了。

再也没梦见她。

也再也没梦见过树、雪、风、银杏。

所有有关她的画面,都像是被清理过的缓存,消失得一干二净。

可那句话还在。

他每次读到,心口就疼一次。

苏瑾谙这些天身体又差了一些。

她已经不再执着于撑一天是一天,也不再让贺晓帮她翻那些稿子。

她有时候就坐在床头,安静地发呆,看着外面的风,或者是那棵终于长满叶子的树。

她说:“我以前以为春天会是救赎!”

“现在我觉得它是告别!”

贺晓问她:“你还想再见他一面吗?”

她笑了笑。

“不想了!”

“我已经看够了!”

“那你还爱他吗?”

“爱!”

“你怕他再忘了吗?”

“怕!”

“可你还不想见他?”

“因为我怕再见,就想抱!”

“可我抱不了他了!”

贺晓听完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坐在床边哭得整个人颤抖。

苏瑾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以前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

“晓晓!”

“嗯!”

“如果哪天他找来了—”

“你别告诉他我还爱!”

“就说我放下了!”

“说我把那一百页素描都烧了!”

“说我最后一张画,是风停了!”

贺晓红着眼问:“那你自己呢?”

“我不会放下的!”

“可你说你不想赢了!”

“我是不想赢!”

“那你到底想怎样?”

她闭着眼,声音几不可闻。

“我就想……留点疼在他身体里!”

“哪怕我走了!”

“他也不能好得太快!”

天越来越暖,春天的脚步不再羞涩,大街小巷都带着些盎然的味道。

院子里的银杏叶已经长成了完整的形状,绿得不再发嫩,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透着成熟的色泽。

阳光洒在枝叶之间,打在窗台上,一层一层的影子斑驳得像是年久失修的窗纸。

苏瑾谙坐在床边,膝盖上摊着一张还没画完的设计草图。

她已经很久没有落笔了,手没什么力气,握着笔都嫌沉。

贺晓劝她休息,她却总说:“我再想一想配色,等灵感有了就能补完!”

可她自己知道,她已经画不完了。

那是一个改良版的吊坠设计,主体是两块拼合的金属片,镶嵌位只容一颗小钻,构图极简,却难在收尾。

她原本打算这是一份留给自己的纪念稿,可现在看着那张纸,她只觉得它像一张她给自己写的遗书,一笔一画都在说“你差不多了,可以准备离开了”。

她没有告诉贺晓,医生上周给她复查的时候,已经开始建议做临终护理。

指标并没有显著恶化,但身体状态一眼看去就明白,命是拖不长的。

她现在吃东西越来越困难了,每一口都像是与胃在对抗,手脚也常常发麻,一天里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四五个小时。

她很平静。

真的。

不是伪装出来的那种,而是骨子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在这条路上奔跑了,只是在等站台上最后一班车的人。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哪天闭上眼,就不打算睁了。

而另一边,顾承泽的生活看起来还在照旧。

他每天早上七点出门,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去公司、签约、应酬,然后晚上八点前回来,坐在书房里看资料,凌晨两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