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南烛 作品
22. 山雨隐匿时
迟鲤转过身,向池中渐渐平复情绪的锦鲤瞧去:“不过现在我们都很幸运,都全须全尾的,不是吗?”
说罢,她张开双臂,在白煜面前左右轻轻转了半圈,又甩开袖子,拍了拍他的肩头。
“比起受的伤,更应该去看你得到了什么。”她抓出白煜袖下紧握的拳,俏皮地与他对视一眼,便如同教孩童数数般,掰开他的手指一根根数道:
“首先,我们救了那个可怜的小官胡志府一命,然后呢,我们还了却了殷先生和聂夫人的心事……”
桩桩件件数完,白煜又将手攥回了拳。
他还在气她总是话不说尽。
迟鲤也不再强求他直视自己,深吸了口气:“我相信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无法做到将自己的全部身心剖开,明展展地给另一个人看,就好像,好像……”
她思索片刻,眼眸流转,指尖轻点在唇瓣,既怕自己多说多错,又怕白煜听不懂,道:
“就好像秋冥山间,地面震颤,而此刻有两棵果树并排生长,枝叶间隔不远,那你说,是挨得越紧留存的果子越多,还是在两棵树之间留些间隙更好呢?”
白煜并未回答,却点了点头,半晌才开了口:“我知道,是该留些空间的。”
他眼眸低垂,“对不起,弄疼你了。”
他现学现用,看着迟鲤泛着微笑的目光,丝缕想法默默隐去——
尽管不用那些通俗的比喻,只说他跟了她不少日子,那些大道理也早已听得明白。可他就偏偏喜欢看她一本正经讲大道理时,细腻柔和的眼眸,他透过这眸中,好似可以剖开她一星半点的过去,然后在那过去,找一个可以安放自己的所在。
那种样子,让白煜莫名的心安。
当然,关于那个深夜,她在殷府中喝下的那一碗药究竟是何来由——既然她也瞒下了一些事,那他最好也绝口不提。
“向我,你不必道歉,听懂了会用了就好。”
二人都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这件事下的一切,便如同打哈哈般掩盖过去了。
此刻日头渐渐升起,迟鲤转身,对着池面拍了拍掌中的糕点屑子,好整以暇道:“多日未归,百兽园怕是积了不少事,是该去看看了。”
百兽园门外,迟鲤远远便听得园内的众兽兴奋得直叫,片刻后园门打开,兽笼更是被它们左右踏得砰砰作响。
昔日它们尚且不敢靠近白煜一步,不敢哼唧一声,此刻竟迫不及待的要迎接他,想到此处,迟鲤不由地欣慰起来。
白煜走进房中,解了一匹花斑马辔头,那马又俯下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一对马唇噗噗扇着,好似鼓掌。白煜将它牵在迟鲤面前,逗得她不由轻笑出声。
“百兽园一切如常。”
“不错,看来它们很记挂你嘛。”
听到夸奖,白煜也不禁勾起了唇角,“只可惜现在还不能让你看,明日合宫宴,才是它大展身手的时候。”
“好好好,我等到明天。”
白煜又解了缰绳,那花斑马便起了兴致,在马场中肆意跑着,扬起阵阵尘土。迟鲤见它玩得投入,便转身走向房中:
“你且忙着,我想这些天可没几个人会操心这里,我去帮你收整书简。”
百兽园虽大,可与之相配的房间并不见得,除却床榻外,也只余一书桌与茶案的空间,此刻多日未归,又平平多了不少书简,正静静堆在一侧。
迟鲤俯下身去,将书简分门别类收好,又命人拿来纸笔,亲手写了分类目录才合了心意。
眼前的书简整整齐齐,迟鲤眼眸一一掠过,忽然间,有一书简格格不入,泛黄的边角直扎人眼球,迟鲤走上前,将它自书卷堆中抽出。
摊在掌心细细一看,只见卷首“清静经”三字映入眼帘。
清静经……白煜还看这档书?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迟鲤思忖片刻,忆起今早翠光轩里,舒世明和她提起过,百兽园的事务,他是操了心的。
思绪还未回归,门外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渐渐停下,白煜栓好了花斑马,推开房门。
“忙累了就歇歇,蹲在原地做什么?”
白煜凑上前来,她便把清静经塞在了他手中,撑着书堆站起:“这些天百兽园也只有舒世明来过,这书既然不是你的,那大概是他有心塞在这些书之间的。”
白煜翻了翻书页,脑中除了舒世明苦口婆心训诫自己清净一些的揶揄样子,也捉摸不出什么了。
他索性将清静经扔在桌面,“百兽园倒是四处漏风,什么人都进得来了。”
“好了好了。”一想到提起舒世明,白煜便莫名的不悦,迟鲤也不好继续说下去,转而深吸口气,调转了话题,“要紧的可不是舒世明,是明日的合宫宴。”
白煜收敛了神色,亦直起身来:“我听崔桃提起过,此番正值陛下大病初愈,同庆者不止前朝重臣与后宫嫔妃,约摸北蛮人,西域人也会派使者前来庆贺。”
“所以,众人面前,明天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迟鲤转身坐在书案前,不由自主执起了笔,“昔日还在秋冥山时,常听采药的老伯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白煜不由地低头瞅了一眼,下一瞬,那毛笔的另一端便敲上了他的额角。
“你我没有牵挂,身后更无亲族。要说我……我也只是放心不下陛下一人。”
迟鲤缓了口气,继续道:“此番若能在合宫宴上当众人之面,以你我为证,一举述清梁王的所作所为,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白煜清楚,自今日入宫面见陛下,却等来了太子受罚,并见到那妖道之时,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不再是个秘密,嘴长在那妖道与梁王身上,虽不知他们有无证据,但唯一可确认的是,这宦海之中,没有人敢用光阴做赌注,去赌自己有空隙可逃,去赌对方会手下留情,去赌时局永久不变。
他顿时觉得如果迟鲤是妖,而自己是人就好了,这样他便可事事引着她前行,马不停蹄地带着她做一件又一件事,即便是险事,也无可厚非。
荒唐的想法消失地了无痕。
迟鲤伸出手,在白煜眼前晃了晃,他回过神来,眸中却溢满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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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兽园的事,我会安排好。”他双手撑在那一摞书简边,回眸转向迟鲤,若有所思,“可你几天都没合眼了。”
笔尖墨汁滴落,洇在宣纸之上,一切顿时不合时宜起来。
迟鲤不得不承认,这些天再怎么强撑,她都是吊着精神,赶着回宫,赶着复命,赶着做事。
除白煜外,好像的确没有人拍拍自己的肩,让自己停下歇歇。
迟鲤不由地垂眸,视线落在了自己锦袍下的足尖——她顿时觉得自己穿了两层鞋,严格上来说,自从心底牵挂上了白煜,自己便主动失去了理直气壮地说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的权力。
诚然,一旦有了情义,用了心,不论双方付出多少,自此刻开始,便是由同一根绳系在悬崖两端的两只无翼鸟,一旦想飞,便要承担得起失去对方的代价。
在白煜这里,歇一歇从来都不是奢求。
这是第一次,迟鲤主动搁下了笔,直起身来,顿时好似有种莫名的力量,将她牵引至房中的那张不大的床榻上。
白煜常在翠光轩歇下,这百兽园的床好似是与他不熟,四周的木刻花纹积了不少灰尘,床脚更是藏了些许尚未开封的书册。
迟鲤顾不得这些,径直在床沿坐下。白煜忙赶上前去,足下不小心踢翻了一摞书简,却也无心去捡拾,便上前拿来一支扫床笤帚,四处掸了掸灰。
料想白煜从未做过类似伺候人的事,顿时呛得她连连喷嚏,迟鲤强撑着眼皮,赶在最后一丝清醒用尽前,她抬眸望向白煜:
“一刻后叫醒我。”
说罢,迟鲤便合衣卧在了这不忍细看的小床上,片刻后,她唇上的一缕发梢便随着一呼一吸微微翕动。
看着她安稳地睡着,白煜方才俯下身来,轻声收好方才被踢翻的书简,又在房中找来一袭薄被,盖在她的肩头。
他坐在床脚,膝上的那寸衣袍被攥得留了痕。明明离得如此之近,他却不敢顺着自己的心意,再向里侧坐一些。
好像有道鸿沟在她身侧展开,这道鸿沟平日里并不显现,也只有在他二人其中一人清醒,一人或睡去,或失常之时,才张开血盆大口,宣誓着它的存在。
他站起了身,独自坐在书案前。
书案前,是她方才笔下勾勒的圈圈点点,白煜捏起纸页,方才看清,这是一张阴阳图。
白煜看着她随手画的图,忽然忆起起昔日在秋冥山,张真人说祸福相依,万事都有其所在的道理。
他还是不解,却将纸折地整整齐齐,鬼使神差般塞在了袖中。
而阴阳图的背面画着一条小鱼,一只狸猫。
白煜还未来得及看,目光便又被桌上那一本清静经抢去,他随意翻了翻,打开窗门本想远远扔掉,却又在即将脱手之际,收回了掌中。
不喜欢不请自来的送书人,但书无错,道更无错。
不过白煜还是将清静经安放在了书桌不好拿取的那一角,却不经意碰断了桌上小香炉的香只。
眼瞅着剩余的那只香也快燃尽了,白煜回眸望着迟鲤,奢求着她再多睡一会儿,不要那么快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