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嘶,好疼

黑羽快斗看到了什么?

白水坐在车内,在推测着。

虽然可以控制身体,但他像是处于一段无法跳过的剧情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门自己打开、凶手局促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向后方搭话。

凶手像看不到白水已经移动位置,仍看向他原本坐着的角落,看着空气,他面上的笑有些僵硬,手紧张地攥成拳,口中不停地说着话,令车内一直洋溢着声音。

大概是因为一旦停下说话,车内便会陷入一片不祥的寂静,才那么滔滔不绝吧。

白水其实已经忘了这位凶手具体说了些什么。

当初听,他不是很关心凶手口中的虚话,现在听,他也不是很关心,他坐在另一处角落,近距离地用视线观察着凶手的每一处肢体反应,视线也不再像往常般、只垂落在对方的肩膀处,而是抬起,久久地停留在凶手的面庞上。

在一句话说到一半时,凶手忽然停住,像被人出言打断,对着空气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听了几秒,他的表情渐渐僵硬,“是、是的,我家孩子还在读书。”

“哈哈,他们的成绩确实很好。”

凶手在笑,但是,是生硬的笑。

因为目前的话题,是他相当在意的事。

这一次,不再是他单方面的滔滔不绝、声音一直洋溢在车内,而是有来有回,似乎终于正常些的对话。

白水的视线仍停留在凶手的面庞上,看着那份僵硬慢慢松动、缓和起来。

“呃……我一直在外打工,不是很常回去看他们。”凶手说。

“但他们都很懂事,我偶尔回去,他们会‘爸爸’、‘爸爸’追着我叫个不停。”

那仍残留着几分僵硬局促,可大部分已经是柔和的面庞,发生很缓慢的变化,似乎是在酝酿着些什么,咬肌横跳、两颊的肌肉却提起。

在短暂的出神沉默后,凶手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虽僵硬,可和之前截然不同,有些热情的笑容:“你看起来只比我家孩子年长几岁,真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啊,”他调整坐姿,身体向后座倾斜几分,右手和大半的身体都被副驾驶座的椅背挡住,从后方无法看到他的动作,只能听到他状似有些无奈的家长语气,“就是活泼。”

“你独自出来,和父母说过没有?他们会担心的。”

听到这句话,白水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垂下了视线,在心里默默地数起倒计时。

有很多无用的废话,他都没有认真记,可一些代表重要节点的话,他清清楚楚地记得。

比如这句代表着凶手坚定杀意,开始打探有没有人知道白水行踪的话。

这句话十分明显,以黑羽快斗的敏锐程度,绝对可以百分百地抽出这句话所代表的杀意和打探意味。

也绝对可以体会到杀意复起,是由白水所操控的。

这场梦还在继续。

再接下去,便是……

白水的视线越发下垂,深深地垂向下方,垂在自己的鞋尖处,虚虚地盯着溃散的手机灯光。

从几分钟前,手机的屏幕便不断变幻,连带着散发出的光芒也奇异起来,时而是刺目的白,时而偏黄,时而偏冷调的蓝。

五彩斑斓的,颇为符合白水目前的心境。

他还不知道黑羽盗一所说的‘你的记忆有错误的’、究竟是指什么,但已经肯定,自己大概要命不久矣了。

感谢伟大的黑羽盗一先生。

……哈哈。

白水已经幻听到了生命倒计时的声音,以及来自黑羽快斗的、无法捂住耳朵不听的、源源不断的轰炸声。

他心死如灰。

就在这时,原本息屏的手机又亮了起来,再次显示桌面的页面。

而后,游戏的图标动了动,屏幕上闪现出打开游戏的画面。

一阵钢琴声响起,低沉地回旋在车内,令白水将目光移动过去。

顿了顿,他拿起手机。

这部手机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

在他的记忆中,自从父母去世,他便对大多东西都丧失了兴趣,对他而言,手机只是‘时钟’和‘相机’。

他写作是用纸笔,联系编辑则是用电脑,所以除了看时间和拍照,一般而言,他不会玩手机。

——直到某一天,看到了一款游戏的联动宣传视频。

那段视频的开屏是一只鸽子,它飞向皎洁的月亮,月色中,怪盗基德立在别墅的顶端,不同与以往,他像是变成了玩偶,手臂处冒着几簇棉花,眼睛是暗蓝色的纽扣。

风把披风吹出摇曳的形状,怪盗基德淡然地接过鸽子,单手夹牌,向镜头露出微笑。

明明是很简单的视频,可在看到的瞬间,白水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有种很微妙的、仿佛在和屏幕上的怪盗基德隔空对视的错觉。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理智在说是错觉,可情绪却在翻涌,仿佛终于找到了遗忘的某物,找到了残缺的另一半圆,在那一刻完整地拼凑起来。

这种错觉感始终萦绕着他,令他将那款游戏持久地玩了下去。

虽然不是很关注剧情,只是每天上线片刻,偶尔因莫名微妙感去搜些‘先知’的解析视频,但他确实持久地玩了下去。

直到去世。

白水的目光波动几下。

在他的注视下,手机像是被人操控般,打开了一局观战。

凶手误以为这是在玩游戏,边口中说着些话,边好奇般地越发靠近后座。

渐渐的,他从副驾驶座侧到了两个座椅之间的位置,距离后座也越来越近,大半的身体都挤向后座,唯有右手仍像固定身体般,被椅背挡住。

他看似在旁观游戏,可目光早已移开,落向半空,眼瞳里倒映出模糊的少年身影,被挡住的右手慢慢抬起,露出半截锋芒。

那半截锋芒越来越长,最终完整地展现出匕首的样貌,又在破空的风声中,陡然向后座斜去而去。

“噗呲。”

尖锐的刀锋刺入后座,一击不成,凶手拔出匕首,在前座抬起身体,几乎像是一只被装在人类车辆里的野兽、把座椅间的空隙挤得满满当当,在第二次攻击时,他咬牙说:“对不起了!”

“嘭!”

这一次,匕首没有再刺入后座椅背,而是悬滞在空中,显然是被人格挡住。

凶手和空气扭打起来。

坐在另一侧角落的白水看着,目光微动,进行最后的倒数:5,4,3,2……

1。

随着他的倒数,凶手再次被格挡住,可这一次,那把匕首没有被彻底格挡,在缓慢向下。

凶手说:“对不起。”

悬在半空中的刀尖再次向下,最尖锐的那一点上晕着手机屏幕的光,仿佛亮了起来,有些刺眼。

哪怕现在并不在刀下,白水仍记得亲眼看着刀尖抵来的感觉,他侧过首,闭上眼睛,不是很想再看下去。

不。

不是‘不想’,是‘很排斥’。

他很排斥黑羽快斗以第一视角,看到他的这一段记忆。

更排斥仍在持续、仿佛直到黑羽快斗共感他死亡的每一丝细节,才会停下的梦境。

死亡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很糟糕。

在反感和排斥逐渐升到某个值域时,失重感忽然袭来,白水本来随着闭眼而昏暗起来的视野、陷入一片更纯粹的黑暗。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迎来了刺目的明亮:亮着灯的走廊。

怪盗乌鸦站在对面,面上露出些微的惊讶:“这么快便醒来了吗?”

几乎是同时,白水稳住因失力而向后仰去的身体,重新站直,听到黑羽快斗的声音:“我说……”

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和急促如鼓的心跳声联合,轻而易举地将怪盗乌鸦含着笑意的声音压下,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有酝酿已经的怒意即将涌出。

黑羽快斗一字一顿地说:“你这家伙……”

听到的那一刻,白水判断:不妙。

好消息:摆脱了‘噩梦’。

坏消息:该看到的,黑羽快斗已经看到了。

非常不妙。

他压下眉头,转瞬间便重新提起力道,在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急促心跳声中,果断侧腿踹向怪盗乌鸦。

怪盗乌鸦躲开一瞬,露出身后的墙壁。

但他没有收力、也没有顺势转腿连击,而是像预判到敌人接下来会回来般,面不改色地继续踹向那面墙壁。

同一时间,怪盗乌鸦也立刻侧身回来,挡在墙壁面前,被迎面踹到肩膀。

“嘭!”

作为踹人者,白水反而向后退了几步,在急促的心跳即将达到切号的顶峰时,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嘶。”

——嘶,好疼,我被你父亲打伤了。

——你可不许找伤者算账哦?

刚刚接管身体的黑羽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