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林承良在镇痛剂的作用下缓缓睁开眼。
病房的白炽灯刺得他眯起眼,恍惚间看见母亲红肿的眼睛和父亲佝偻的背影。"
梅香"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游丝,"我要见梅香"
张丽华手中的粥碗 "当啷" 坠地,瓷片四溅。
"到现在你还想着那个女人?" 她突然失控地尖叫,"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被你毁掉的家!"
老林却按住妻子颤抖的肩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让人给那边带个话吧,就当 让他走得安心。"
当梅香踩着高跟鞋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距离林承良躺在病床上已经整整一周。
她精心打理着新烫的卷发,与病房的素白形成刺眼的对比。
"承良……"
她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温柔,却在触及病床上枯瘦如柴的人影时骤然变调。
林承良艰难地转头,凹陷的眼窝里泛起一丝光亮。
"你来了" 他想伸手,却被输液管牵扯得一阵剧痛,"我一直"
咳嗽突然袭来,他蜷缩着身子剧烈喘息,指缝间渗出鲜血。
梅香下意识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为什么" 林承良死死盯着那张曾经魂牵梦绕的脸。
"当年你说过,为什么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爱我,不离不弃"
梅香突然冷笑一声,涂着指甲花的手指把玩着脖颈上的项链。
"等你?等一个忘恩负义的宅男?林承良,要不是看在感情一场,我都不打算来通知你,我要结婚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林承良已经别过脸去,泪水混着血水从眼角滑落。
病房外,张丽华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老林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
林承良艰难地撑起身子,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晃动声。
他望着站在病房门口的梅香,眼神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期待:“梅香,我 我知道错了。你可愿意在我最后的日子里陪陪我?”
梅香闻言,艳丽的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发出刺耳的大笑:“怎么可能?!你认为你是谁呀?”
她踩着高跟鞋上前几步,眼神轻蔑地扫过林承良枯槁的面容和病床上的各种医疗仪器,“我们两个啥关系啊?”
“我要是留在这里陪着你,我家男人会没有意见吗?”
女人的眼里露出讽刺。
“当初我是念你一表人才,还有份体面工作,想跟着你能过上好日子。可你呢?”
“臭渣男,你居然一直忘不了那个女人?荷香她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让你想吃回头草?”
“我 我把所有最美的青春都给过你”
林承良声音发颤,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他抛下妻女,满心以为能和梅香远走高飞,却在拿出所有钱财后,逐渐被对方冷落。
“那些钱?不过是你该给的!”
梅香涂着精致美甲的手随意一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病恹恹的,只会拖累人。我凭什么放弃现在的生活,来伺候一个将死之人?”
说着, 她转身整理了一下漂亮衣服的领口,“要不是看在过去相识一场,我都懒得来这一趟。”
林承良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比癌细胞带来的疼痛更让人窒息。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泪水顺着凹陷的脸颊滑落,打湿了枕巾。曾经以为的 “白月光”,在现实面前竟是如此冰冷无情。
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其实,他这次之所以想见梅香,没有别的,就是想试探一下,曾经深爱的白月光,到底值不值?
为了这位心爱的白月光,放弃荷香,失去了两个女儿,到底值不值?
在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记住,别再来纠缠我。” 梅香留下这句话,踩着高跟鞋 “哒哒” 地远去,很快消失在病房外的走廊尽头。
病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门外,张丽华和老林早已泪流满面,他们看着儿子被摧毁的最后一丝希望,满心悲戚,却又无能为力。
梅香踩着高跟鞋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承良直勾勾望着天花板,喉间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他剧烈地抽搐起来,输液架被撞得歪歪斜斜,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
"承良!承良!"
张丽华哭喊着撞开病房门,却见儿子嘴角溢出黑紫色的血沫。
林承良最后一次转动眼珠,望向父母布满泪痕的脸,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大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床单,也染红了张丽华颤抖着想要抓住他的手。
老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儿子逐渐冰冷的手腕。
"儿啊 ——"
他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整层楼都在颤抖。
张丽华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是妈没教好你 是妈没教好你"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卷起漫天的雨点拍打着玻璃。
清晨,荷香正坐在暖炕上,给小丫喂着红枣粥。
突然间听到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了整个村屯。
“我的儿,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荷香一怔,瓷勺碰到碗沿的清脆声响突然凝滞,她握着勺柄的手指微微发白。
那声凄厉的 “儿啊” 太过熟悉,是张丽华吗?。
林承良没了?
“妈,你手在抖。” 大丫仰起小脸,目光里满是担忧。
荷香强扯出一抹笑,将最后一勺粥吹凉送进女儿嘴里,起身时却撞翻了炕桌上的茶盏。
茶水泼在鞋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怔怔望着窗外纷飞的雨水。
消息传来时,老佟正在院里劈柴。
斧头重重砸进木桩的瞬间,他听见邻居喊:“荷香,你前夫没了……”
木柴 “啪” 地裂成两半,斧刃深深嵌进树桩。
他回头看向屋内,只见荷香扶着门框,身形晃了晃,像株被寒风吹折的芦苇。
“荷香,没事吧?”老佟走过来,轻轻扶住她颤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