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具体如何实行，应该从哪里着手，又该如何推广，还需要详细商议。”
“这方面，微臣不太擅长，建议召集金尚书以及吏部尚书王大人，他们对此更为了解。”
于谦推荐这两位大臣，背后的原因相当复杂。一方面与几位大臣的经历有关，另一方面也涉及他们目前的职务分配。
于谦年轻时科举落榜，之后发愤图强，终于在多年后平步青云。虽然因为敢于直言只评了个甲等，未能如愿成为状元，但他仍然是百万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步入仕途后，他成为巡查御史，地位颇高。他游历各地，结交各界人士，在民间声名鹊起，无论黑白事务都接触过一些。因此，他对中低层官员的艰难处境略有所知，并能在官舍问题上提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建议。
然而，他终究是少年得志。即便后来因拒绝贿赂权势滔天的太监王振而入狱，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基层官员的艰辛生活。在这方面，他不如金濂。
金濂如今是户部尚书，位列大明权力巅峰，但早年的日子却颇为坎坷。家中富有，从小聪慧且勤奋，顺利考中进士后，直接出任湖广道监察御史。直到此时，他的经历并不逊色于于谦。然而接下来，两人的差距迅速拉开。
于谦的人生堪称传奇，除了幼年受挫外，此后一路顺遂。唯一遭遇低谷的时候，是在被太监王振陷害之时。
其他时候，都在突飞猛进！
而金濂则与众不同，刚开始时难以适应环境，能力与职位不相称，朝廷命他抓捕大盗，结果未能成功，于是被罢免了官职。
后来依靠个人能力捕获了大盗，才得以官复原职。之后金濂便开始批评郡县官员。
他说郡县官员风气不正，建议朝廷派遣按察司、巡按御史考察廉洁能干之人，效仿洪武年间的做法，派遣使者慰问奖励，如此便可分辨清廉与贪腐，激励贤良官员。
明宣宗采纳了他的建议，并提拔金濂为陕西按察副使。
金濂由此进入权力高层，后来多次转任，担任刑部尚书，主管大明律法，对中下层事务也十分熟悉。
这就是于谦推荐金濂的原因。
金濂曾经有一段被免职、在衙门里当助手的经历。
他对中下层官员的困境有深刻的了解。
在官舍问题上，朱祁钰向他咨询，比向于谦咨询更为合适，也更有益处。
至于推荐王直，理由很简单。
无论如何，王直现在都是文官集团的首领，如果皇帝想要对文官集团采取行动，总得和他沟通一下。
更何况，皇帝的想法不小，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很可能直接改变文官集团的结构。
这种事如果不事先通知王直，恐怕会出大乱子。
朱祁钰从善如流，决定回头分别找这两位谈谈话，等官舍制度商定出详细的方案后，再找合适的人来执行。
这个人选，最好从锦衣卫里挑选，锦衣卫的千户有不少人，大多数都有能力。
从中挑选几个可靠又不贪恋钱财的，应该不难。
到时候，一个人负责给官员发放福利，一个人负责调配运送钱粮，另一个则负责记录官舍内所有人员的往来。
完美！
只是不知文官集团是否愿意配合。
大明并不缺乏聪明人，能看透这件事本质的人到处都是。
还是要看皇帝的手腕如何，否则这些文官闹起来，动静不会小。
朱祁钰不禁有些羡慕那些开国皇帝，凭借开国的威名，想杀谁就杀谁，权力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就算是坑害功臣，也只是在死后被人痛骂，这算什么？
难道他们能把死人的脸皮揭下来吗？
他这位被群臣捧起的庶子皇帝，即使通过一系列操作巩固了皇权，
最终还是受到诸多限制，就连给下面的官员发放福利，也必须先和王直这样的大佬沟通好。
不过等到官舍制度实施，自己将会真正拥有一批拥护自己的官员。
到那时，情况自然会完全不同。
皇帝的权力将进一步扩大，受到的限制也会大大减少。
朱祁钰热爱国家和人民，这和他的权力谋划并不矛盾。
如果两者发生冲突，朱祁钰必然会选择前者，而现在，他想说：“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两人就这件事讨论了很久。
官舍问题看似小事，实际上影响深远，将会彻底改变明朝的发展方向。
直到深夜万籁俱寂，朱祁钰才缓缓走出于府，手中握着缰绳，泰然自若地往家中走去。暗影之中，十几个锦衣卫悄然尾随其后，毕竟皇帝至高无上，他们岂敢让皇帝独自出行？
朱祁钰起初并未在意，心想以自己的实力，那些刺客想要行刺不过自取灭亡，几息之间便可轻松解决。可转念一想，自己实在太过重要，一旦受伤，恐怕整个朝廷都会陷入混乱，于是也就默许锦衣卫暗中保护。
行走在路上，朱祁钰回想起与于谦的对话，忽然感觉夜风愈加凛冽。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他抬头一看，年轻的皇帝呆立原地。满天繁星依旧闪烁，雪花如从天而降般飘向千家万户。
下雪了！寒冬已至！
京城的冬天难以忍受，富人家依然灯火通明，而普通百姓却瑟瑟发抖。草原上的冬天更加难熬。
大帐篷内，炭火熊熊燃烧，光芒明亮。朱祁镇裹着厚厚的棉被，脸色冻得青紫。身边的莫罗满脸忧愁，从未见过如此娇气的客人。
为了款待这位大明皇帝，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把所有的木炭都拿出来取暖，这在平常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是莫罗的父亲伯颜帖木儿也不敢如此奢侈。
“好冷啊，好冷……”朱祁镇用力裹紧被子，觉得今年的冬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寒冷。莫罗劝道：“陛下请忍耐，木炭已经烧到极限，再增加会有危险。”
看着面前的皇帝，她心中感慨万千。为了养活这位前大明皇帝，伯颜帖木儿竭尽全力。不仅连自己的女儿都搭进去，如今每日的开销更是天文数字。部落里早就有了不少怨言，起初他们并不这样认为，直到亲眼目睹这位皇帝的挥霍程度，才哑口无言。
朱祁镇每天必须烧木炭才能避免冻伤，这还是没有遇到白毛雪的普通冬季。试想一下，若是在白毛雪的日子里，他该如何度过？这些木炭草原上没有，只能靠商人队伍运送，特别是来自大明的商人。价格高得惊人，也只有白毛雪时才会拿出来用，不然真会冻死许多人！
除此之外，朱祁镇每天还要喝茶，享用最新鲜的羊羔肩颈肉，这简直是致命的享受！
茶叶啊茶叶，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伯颜帖木儿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招待客人时，如果对方带来的茶叶分量不足，他都不会拿出来待客！就连国师也先，在攻破三关之前，也无法每天喝茶，哪怕是最劣质的茶，都消费不起。
这对他们这些草原人来说，是一种极为奢侈的行为！
一斤茶叶，在草原上，比一百头牛羊还要珍贵！
更何况这还是劣质茶叶，朱祁镇每天喝的都是上好的茶叶！
伯颜帖木儿为此忧心忡忡。
攻陷大明内三关所掠夺来的茶叶，很快就要被朱祁镇一个人喝光了。
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继续，伯颜帖木儿简直不敢去想。
而这块羊羔的肩颈肉，也在每日慢慢消耗着整个部落的资源。
要知道，一只羊羔的肩颈肉并不多。
想要吃得饱，就得宰上三四只羊才行。
一两天倒也无妨，但朱祁镇明显要在部落里长住，每天宰三只羊，伯颜帖木儿哪能负担得起？
想到这些，莫罗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在见识到朱祁镇的生活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人的生活能奢侈到这般地步。
而实际上，这还是朱祁镇生平最差的生活了……
在此之前，朱祁镇过的生活是莫罗难以想象的。
有时候朱祁镇会搂着她，谈起过往的事情。
那时，朱祁镇还是大明的皇帝，至高无上的天子，无论白天黑夜，身边总是围绕着几十上百号人。
伺候他更衣、洗漱、用餐，为他表演歌舞，为他泡茶，有时甚至还会自残，只为讨好他。
这样的生活，莫罗只觉得像是梦一样。
在草原上，哪怕是最尊贵的黄金家族的脱脱不花，也无法达到大明皇帝十分之一的奢华程度。
莫罗并不认为朱祁镇在欺骗自己，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或许这就是皇帝的样子吧。”
当然不是，这是朱祁镇。
真正的皇帝，绝不会这样生活。
看着朱祁镇慢慢睡去，莫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才走出帐篷。
伯颜帖木儿正站在外面，迷茫地抬头望向天空。
从大明掠夺来的物资，已经被朱祁镇消耗得差不多了。
现在部落里的很多人都有怨言。
再这样下去，他，草原上少数几位大权贵之一，竟然要被一个人给活生生耗尽家产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至少得收回一些成本才行……
伯颜帖木儿低下头，看向面前的女儿。
“是时候给你们安排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