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探头,麻雀枝头鸣唱。
“大人……”萧晏站在门口,低着头,宛如做错事的小孩,房门缓缓打开,我从里面出来,喝完药现在挺好的,就是气色差。
“今晚的事,你最好当没看见,”我擡眸冷眼看向萧晏,手指擡起他的下巴,“阿晏,我是谁,你自己得认清楚,别再越界了。”
“大人……”他对上我的视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五味杂陈,嘴唇微微抿起,眼神藏匿着什么。
我放开他,他这副样子,真是让我厌弃,“别再用那副神情看我。”
眼前的少年,无论是面容还是身形,穿上这身衣服,不细看,简直就是江犹,但在性子上,跟江犹比还是差远了,不知轻重,鲁莽冲动。
但那副疏离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不过他的话比江犹的多太多。
丁香冲进来,说:“大人,杨大人来了。”
我闻言转头看去,丁香身后跟着的,除了杨三百,还有他那以纨绔出名的稚子杨贵,昨晚才和宋令聊过此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会客厅。
“单大人,此次科举,您作为主考官,皇上真是看重你,只不过……”他侧身一步,把身后站得没个正形衣冠楚楚却跟没骨头似的站着的杨贵推到我面前。
“您看,这是犬子杨贵,前几日与您介绍过,他绝对是读书的料子,本官也是为了大周的国家社稷着想,我儿此等能人,简直是天降奇才,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我缓缓拿起茶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旁若无人的细品起来,没有打断他。
杨大人继续说:“此次考题由您所出,您只要将考题提前交给我儿便是,不会为难您的,您想要什么本官都能给。”
我听闻此言,觉得十分的可笑,“杨大人好大的胆子,公然贿赂朝廷命官。”
“这考题,是我夜夜呕心沥血出的,此是你想要我就得给你的?再者,令郎似乎并非大人所说,天,降,奇,才。”我平平数语,语气与表情全程没有变化,话语间皆是嘲讽与讽刺。
“二来,大人,你能给我什么,你自己清楚,无非是金银珠宝,就算你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于我,也毫不相干。”
“钱,你有的,我也有;权,我有的,你没有;势,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大人真会说笑,什么都没有,也敢来我面前叫嚣。”我勾起唇角,眼里的嘲讽之意完全不可挡,杯中茶尽,话也尽。
我伸手做出“请”的姿势,看向怒红了脸的杨三百和杨贵。
“请吧。”
我补充道:“如果实在想金榜题名,那就回家枕头垫高点,梦里什么都有。”
“或许,令郎真有干劲,寒窗苦读十年,下一次科举可能还有机会。”
两人黑着脸出了府,来之前杨三百就知道我是块硬骨头,敢问世人谁不知,单犹语是皇上的人,油盐不进,人在世间总有贪得东西。
有人贪色,有人贪财,有人贪权贪势,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贪什么,似乎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缺吧。
“看到了吧,阿晏,这种人世间多了是,不理会就是了。”我看向杨氏父子的背影渐渐远去,眼神冰冷,侧面看下颚咬紧了。
萧晏:“嗯。”
“大人,我也想去参加科举。”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把我说愣了,只是听完反应不大,反而轻笑一声,转头看他:“你?科举报名已过,难不成你真想进朝为官?”
萧晏正经道:“是。”
“那还真是可惜,我朝历代奴隶不可参加科举,娼妓还是小倌更不行。”我幽幽说道。
我不想让他走。
萧晏陷入了沉思:“……”
最后回答:“我不是小倌。”
闻言我眯着的眼睁大,神情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抱住他,言语间颇有趣味:“哦?你不是小倌,那你是谁?你是王广财派来的奸细嘛?想对我图谋不轨……”
小倌一直是我调侃他这么说的,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小倌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萧晏很惶恐,松开我,我却不放,扬起嘴角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摸索,最后停在了他的喉结上,擡头伸舌头舔了一口。
大笑起来:“怎么?都不是,那是什么……”
“喜欢我?看我长得好看?想上//我?还是什么,难不成是想做我单府的夫人?阿晏,没想到你心机如此深重。”
萧晏表情严肃,被我刚才的动作激到,却稳住了气,耳朵根子又软又红,眼尾有些红色,甚至屏住了呼吸,讪讪道:“只是喜欢,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喜欢我啊?看上我什么了?一眼就瞧出我的秘密,见我骚?你喜欢这样的?”我在他耳边吹气。
小男生就是不禁逗,萧晏一直忍到现在,脸都涨红了,气定神闲这四个字早就无法形容他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还有更厉害的看家本领,要不要看看啊……”我凑到他耳边,声音若有似无,像催眠蛊惑似的,轻声带着气音,“哥哥。”
萧晏立马受不了,把我的手从他身上扒拉开,向我反方向后退两三步,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口干舌燥,觉得热死了。
慌张道:“大人,您……您别这样。”
我笑着应了一声,这小子还真是好玩。
等我逗够他了良久正色严肃地警告他:“别再打入朝为官的主意了,乖乖在我身边伺候我,我这是在帮你。”
萧晏不理解但他还是说:“是。”
于是,他便听我的话,放弃了科考。
数日后。
科举开始。
我在众多考生士子中也看到了,杨三百的儿子,杨贵。
此次科举的考题为——安邦定国。
为期三天。
考生不得带除考试用具以外的东西入考场,吃食皆由考官准备,以免有人蒙混过关,科考舞弊。
期间,皇上驾到坐阵监考科举,半天后回宫。
“呀,大人这次科举办得好啊,公平公正,指不定又要被皇上赞赏。”
“这考题出得也好,安邦才是治国定国之道,民无安,国何安?天下何以定。”
丁香正喋喋不休的和萧晏聊天,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和曾经的江犹简直如出一辙,也就是在大人面前装得跟什么天生“小可爱”似的。
萧晏:“嗯。”
“哎,你这人真没意思,”丁香朝门外望,“说起来,大人快要回来了吧,今早科举就已结束,考生都已经回家了。”
萧晏冷着脸,没什么大表情:“他还没回来。”
“对啊,不过快了,不行,我得去准备点好吃的。”丁香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地往厨房跑。
萧晏这几天一直关在家里,我这几天也没回府,这次他还是第一次出门,天黑前就回来了。
马车声响起随后又安静,空气中泥土灰尘的气息很重,今天回来一晚上,明早还要回思鉴属批卷。“大人回来啦。”丁香老远就欢迎着我。
但一下车我就看到萧晏站在马车边,扶着我下了马车,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在我看见他的那一刻,我还愣了一下,忙碌三天,看见他还挺开心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起来。
“大人,生辰安康。”萧晏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眼神怪怪的,似乎是小别未见有些想我。
这声祝福我很久没听过了。
“大人,生辰快乐!”
“大人,生辰快乐!”
府中众人纷纷祝福。
但唯独萧晏的这句“生辰安康”跟所有人不一样。
别人都希望我快乐,只有他愿我安康。
他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最近太忙,八月末旬,我都忘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我撑着他的手,心情愉悦,眼里含着笑意,弯弯着眉眼,说:“夏夜知君暖,怎么,阿晏也要知我的暖?”
萧晏认真点头:“嗯。”
我没想到他是这副反应,噗嗤一声笑出来:“谢谢。”
“谢谢各位,今天生辰还真是热闹。”
丁香也蹦蹦跳跳地出来迎接我:“大人大人,奴婢给您做了好吃得,生辰就要吃好的,开开心心的。”
我今日是真的乐开怀了,月色甚美,朦胧甚意。
酒菜饭后。
院子里,我坐着消食儿,今天实在是累着了,坐了一天,眼睛都盯麻了。
身旁人走到我身后,半夜萤火飘逸,夜色撩人,蝉鸣已歇,四周俱静。
我和他都很好。
肩膀的酸痛因有力的按摩感觉好多了,力度刚好,手法熟练,那双大手很暖,碰到我的脖颈也不会冰着我。
“今天生辰,还在忙,辛苦你了。”
突然听到这样的言语,我还以为是江犹……这像是他会对我说的话……
但当我转头看向他时。
我又觉得可笑,笑着笑着就眼泪浸满眼眶:“是你,不是他吗?”
他问:“谁?”
我默默摇头,抓住他的手,摸他的手背,噙着眼泪,笑着看向他,“没什么,是你啊,手法真熟练,跟谁学的?”
“王大人安排教的。”他板着脸很认真的回答,风吹得头发有点乱,天黑,我看他的脸是模糊的,只剩黑色的轮廓。
我笑着说:“真的啊,你也辛苦了。”
“这个给你。”
我接过他手里的拨浪鼓。
疑惑地摇了摇,头跟着拨浪鼓的节奏摇摆,最后把视线集中在眼前这个面色凝重的男人。
“生辰快乐。”
“你送这个?给我?”我这个拨浪鼓我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我哭笑不得。
萧晏语气中还带着出乎意料的委屈:“我以为你喜欢。”
但他语气冰冷不易察觉。
你曾经喜欢的。
“我怎么会喜欢,这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传出去我个尚书大人玩这个……”我看萧晏的脸色不太好,眉头还皱着,“不过,没关系,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我笑着看他,“又有啊?”
手上拿着的是一块玉石,形状奇特,上面的图案也很奇特,似乎是雄鹰和花的结合体,白玉很漂亮,可以当吊坠。雄鹰显汹涌霸气,花显柔和唯美,两者虽气质相反,放在一起却并不突兀,反而很融洽。
“给你的。”
我愣愣地看着这块玉石,纯手工制作的痕迹很明显,工艺粗糙但耐看:“这是……”
“你做的?”
“嗯。”
我观察了许久,最后死死捏住那玉石,转身抱住了萧晏。
紧紧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身上。
“帮我戴上怎么样?”
“好。”
玉石很奇特,是暖的,和别的玉石不一样,冰冷无温,但这块玉石不需要你温它,它自己就发热,戴在脖间很温暖。
但萧晏的手碰到我的身体,那种触感却更加真实。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笑着开他玩笑:“别碰我,痒。”
但对方却真的停手了。
我心想,怎么这么可爱啊。
“好了,逗你的,我很喜欢。”
萧晏:“生辰安康。”
我嘟着嘴眨巴着眼询问他:“你送的第一个礼物是为了快乐,那这个是为了安康?可是我没……”
“这块白玉,对你冬天难受的毛病有所帮助。”我死死盯着萧晏的眼睛,那双眼睛真好看,和江犹的一模一样,看我的时候,眼里都是我,泛着光。
“谢谢。”
夏夜星空海很美,月亮藏匿在云中,我盯着他,仿佛给我灌了浓酒,香甜醇厚,蜜了唇间。
“我喜欢你。”
好甜,抹了蜜似的,萤火虫和星空一样,仲夏夜,天是深蓝色,像情书的颜色,也像我爱你的颜色。
江犹,我感觉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