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若许闲 作品

第65章

第65章

“相关人员已经在牢里蹲着了,要不是你有靠山,还是一个没人能撼动的靠山,此刻你也该在牢里蹲着等着吃牢饭了。”傅习息口干舌燥地喝了口热茶,一手拿着空了的玉杯把玩,擡眼悠哉悠哉地看向我。

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风惟,你知道我是清白的。”

他立马把玉杯放下,有意疏远般理我半米远,一副不屑地样子:“别,”他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我们刑部,一向是以证据为主。”

我眼里笑意更甚,茶案上青花瓷中茕茕孑立着一枝康乃馨,样子有些憔悴,却仍然很美,是一种破碎的美感。

这显然是几天前萧晏送来的那朵康乃馨。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不知心里在掂量什么,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风惟,你要是真查到我什么,难道还会来我这儿?肯定早避我于千里之外了。何谈还在这儿悠闲自在?”我说。

傅习息挑眉回以看向我,撇嘴不满:“我傅风惟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就算你真有什么,我也不会距你于千里之外,但也不会让你逍遥法外,定会依照大周律法,将你捉拿归案。”

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侧头鼓掌,发丝垂下来挡住了邪魅的眼,嘴角咧开大笑起来:“这样的作风不愧是你,在下实属佩服。”

傅习息也跟着笑起来,往桌上一甩一份不知是何物的纸张,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书字。

他皮笑肉不笑:“不过,然之也是好大的胆子,连杨三百都敢得罪,这次的事多半跟他有关。”

“这是我在杨三百家找到的,”傅习息指着书信中的一处,“这个字迹乍一看就是你的,但是只有熟悉你的人知道,你写字有个习惯,那就是写完不喜欢画句号,而是喜欢在右下角打点。”

“这份伪造的书信,很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

我看着桌上这份我和自己字迹简直相差无几的书信,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此次的目的,就是想询问你,你拒绝杨三百后,他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他竖起两根手指,“有人想陷害你是板上钉钉的事,杨三百多半也是被利用了。”

我回忆那日的情景,缓缓道:“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他的表情,可能就是很不服气,和难以置信地瞪我吧……”

傅习息:“韩宇的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初步判定是自杀,但也不能排除他杀。”

我回忆起科举那日韩宇的一举一动:“说起来,韩宇的那份试卷我倒是有所注意,写的很好,只是有几处和杨贵的重合。”

傅习息凑近了些,紧了呼吸,接连问:“你的意思是说,韩宇和杨贵可能有某种关系是吗?比如说,杨贵逼迫韩宇帮他写论文?但是他并不知道今年的考题是什么,而考题又是你出的,这不明摆着要拖你下水嘛。”

“不,考题虽然是我出的,但是依照大周新立的律法,其实考题还需要经过其他考官之手,各位相互监督相互检查,确认有无披露,再存放在我的府邸,直至科举才能从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来。”我不慌不忙地说,今天有点冷,裹了件加绒的袍子,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暖石。

“除我之外,其他考官也有嫌疑。”我淡淡道。

傅习息叹了口气:“这事,我还是知道的,所以我连夜去查了其他几位大人,他们都没说什么,问,就是一问三不知。”

“这明显反常。”我抿唇皱眉说,嘴唇有些苍白干燥。

“对,据我的推断,这次科举的水够深。”傅习息说。

我点头:“我赞同。”这事我早在那日他找过我之后就知道了,想来不言而喻之下,除我之外,考官们应该多半都被收买了。

“此次的主考官是我,三个副考官,一个是史部的文大人,一个是太傅雷大人,还有便是文官鹤大人。”

“嗯,不过,我这几日派人跟踪杨贵,发现他很异常,似乎自从韩宇死后,就神经兮兮的,再也不出门。杨府最近也半夜传出男人的鬼叫声。”傅习息又倒了被茶水,一饮而尽。

“这小孩儿,怂成这样,一点儿也不像他老子。”

我冷冷道:“毕竟,杨贵随母不随父,名中有贵,命中也确有贵,但依我之言,不多。”

傅习息点头,收起桌案上的纸张,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切,就打算离开,外面现在时候差不多,“行了,然之,今日你就不必招待我了,这书信,我先帮你收着,这是个重要证据,要知道如果这东西真被人查到了你直接掉脑袋,还是我保住了你。”

“改天我去思鉴属再看看,我记得思鉴属的司义,司大人,不是有认字识人的才能吗?皇上还挺信任他的,找他说道说道,他那张嘴会闭紧的。”

他继续说,“再说,让他实话实话,要不了他的命。”

“走了,你的命现在牢牢掌控在我的手中。”

傅习息还故意做了个收拳的姿势,最后拂袖而去,当真是两袖清风,潇洒洒脱。

傅习息走后,我放下手中的东西,用鼻尖凑近嗅了嗅康乃馨的花香,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半夜暴雨。

“吱呀——”

“咚——”

外面狂风大作,院子里那渴被劈歪的树,再一次遭受了同样的罪,大雨滂沱淋漓,宛若倾盆,院中花草都被洗涤得焉了吧唧的,大地被重新洗刷。

雨的声音,盖过了屋内的呼吸声。

门开了,又关上。屋内没点蜡烛,一片漆黑,只有闪电亮起,闪过的鬼影。

“你走哪儿去了?”屋内蜡烛燃起,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衫,站在黑夜中,等了许久,站得挺立如松,绝非静止。

“真当我睡着了,就感觉不到吗?”

面前狼狈不堪,甚至浑身是血的男人,喘着粗气,眼里冒着猩红,血液刺鼻的味道在屋内循环,刀疤明显又恐怖,湿淋淋的,有雨水也有血水。

萧晏满眼的杀意,红了眼眶,靠着门喘息着,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宛若鹰眼明锐又谨慎。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把杨三百杀了。”

我的面目依旧平静,盯着他看了良久,实在不忍心,开口:“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似乎我并不意外。

“没人指使,我自己想的。”

“他动了你,还不如去地下。”

男人蠕动冰冷的双唇,话语间如冰霜般浸人,真的难以想象,平日里跟自己亲热的枕边人,如今嘴里说得不是让人温暖的情话,而是让人心凉不知所措的话语。

“你到底是谁?萧晏,你为什么要帮我?”

萧晏冷着脸,捂着伤口,说道:“因为你想杀他,他威胁到了你,我可以帮你。”

“杨三百总是在官职上压你一头,而且因为是元老的原因,皇上看重他,且不敢动他。对于你来说,他是条狗,挡道的狗,还爱捣乱。杀了他,你无异于会更轻松,处境不至于处处为难。”

我两手抱胸,勾上嘴角,胸腔中传来震动声,我没忍住颤抖肩膀笑了出来,上前扶他起来:“看来你很了解我,阿晏。”

“杨三百确实碍眼,这次要不是他和他那儿子,我用得着和皇上生出点嫌隙嘛。他死了也好,死了就没法蹦跶,死了就更好查。”

我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谢谢你,阿晏,希望你一直站在我这方。”

我扶他起来帮他整理伤口,亲自去烧了一盆热水来,给他清理和包扎。夜里凉,我穿得单薄,不免打了个喷嚏。

“把衣服披上,等我多久了?”他露出担忧的神情看我。

“你一走我就起来了,受了这么重的伤,看来杀杨三百不容易吧。”我一边抖手给他抹药,那大刀砍伤的伤口令我心酸,胸口一阵一阵的疼。

“嗯,杨三百似乎早就料到有人要杀他,出事以来就加强了守卫,所以突围麻烦了点。”萧晏冰块脸点头解释。

我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他一抽,虽然他没矫情的叫出来,但我知道他肯定很疼:“现场可清理干净了?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出城躲躲,我帮你。”

“不用,很干净,他们查不出是谁,我已经找好人顶替了。”

这话一出我就有点想法,只是还没问出口就发现他有点发烧,我把他拢在怀里,靠着墙,帮他盖好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看明天还有事没,如果有事就叫大夫来。

他似乎猜到我的想法,擡手阻止我:“别,别叫大夫,这个时候得避嫌。”

“我明白。”我点头。

不过,你做这些事怎么这么熟练?

谁教你的?

阿晏我对你真心以待,你又何必像当初的江犹一样,自接近我就身份不明,行踪诡异,偏偏我又不得不相信你们。

看起来你们是同种人,亦或者,就是同一个人。

江犹,是你回来帮我了吗?

我把温暖的手,轻轻放在萧晏的背上,黑着脸若有所思地帮他安抚,轻轻拍打,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入睡:“好了,放心睡吧。”

“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我独自一人喃喃道,蜡烛灭了,深渊中,我的眼睛明亮着。

谢谢你,阿晏。

打破了杨贵最后的防线。

风惟,这件事,指望你就算了,避免你得罪人,这种事只能我来做,这本就是个局,四面八方皆是兵马,我们孤立无援,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处于绝对的逆境之中,要想冲出重围,唯有找到最软弱的突破口,杀之。

知我者,阿晏也。

我既可随波逐流,放任不管,但却不想寒你的心,不得不采取此等手段,本不该把萧晏掺和进来,但他执意如此,我也拦不住。

天下兴亡,非我之手。

叹哉叹哉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