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突然传来熟悉的乐曲声,那是父亲最喜欢的。他不知道父亲在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想起的是谁,也许是他那无缘谋面的母亲。但每每这首曲子响起时,他的脑海里闪现的都是满脸慈爱的父亲。考试得了第一,骄傲大笑的父亲;闯祸打破了母亲留下的最珍爱的花瓶,无奈苦笑的父亲;在父亲节做了一桌色香味俱无的菜肴后,含泪微笑的父亲……除了令他一无所有的爱情之外,父亲似乎参与了他人生的每一个环节。
他以为父亲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所以进了理想的大学遇到理想的爱情之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甜蜜的校园生活中。总是会有时间陪伴父亲的,这是他每次打电话给父亲推说学校有事没法回去时的自我安慰。却没想到梦醒时分,不仅爱情没了,连亲情也一同没了。
白墨紧紧地抱住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若是多些时间陪陪父亲,会不会事情的结局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么信赖他的父亲,会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他的父亲从小就教他要乐观坚强,遇事要积极面对,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
床头柜的手机还在坚持不懈地唱着,白墨挣扎着起身,接通了电话。
“白墨?”
听筒里传来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但白墨一时想不起是谁,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但因为先前哭得太厉害,鼻子被堵住了,那个“嗯”字极其的喑哑。
“你怎么了?声音有些不对啊?”
白墨没吱声,看了眼手机屏幕,22:30,他才睡了半个小时?又瞄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怎么不说话?”对方没听见他的回答,显然是急了。
“白墨?”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我是。请问……您是?”
白墨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但显然失败了。对方急切的声音再次传来。
“到底怎么了?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这么简单的问题是有多久没听人问起过了?白墨怔了怔,两行热泪无声落下。为什么最近越来越容易哭泣了?他不想哭的啊!
“没……没什么。您是……哪位?”白墨觉得此时要若无其事的讲电话很难,很想挂断电话,却又舍不得对方展露的关心。
“你在哪儿?”
“家。”
“把地址报给我!”
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令白墨脱口就报出了自己的住址。
听筒里“啪”一声,电话直接挂了。当短促的“嘟嘟嘟”声传来,白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对方一直没说他是谁,他却迷迷糊糊地把自己的住址说了出去。一瞬间,上午在黄家见到的那幅鲜血淋漓的场面又闪现在了脑海里,不会是杀人凶手来灭口的吧?
白墨吓得赶紧起身去检查自家的门锁,直到确认防盗链也好端端地挂着后,才松了口气。但转念又一想,能犯下那么残忍罪行的凶手还会怕这小小的防盗链?如果他硬闯进来了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呵呵,警察总是要等人死透了才会来的吧。三年前他就对警察失望至极,报警的想法立马被否决了。
思来想去,白墨去父亲的书房拿了根棒球棒,然后躲在客厅的沙发背后警惕地盯着自家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墨蹲得又累又乏,却了无睡意。棒球棒被他捏得都湿了,他想,如果对方像白天那个向警官那样强壮,自己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门突然被砸得“咚咚”响。
“白墨!开门!”
白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凶手会这么猖狂,直接砸门!棒球棒在空气里划了两下,直接这么冲出去吗?不行!一定打不过他!怎么办怎么办?白墨又急又害怕。
“白墨!在不在?快开门!我是向宇。”
向宇?听着有些耳熟,谁?
“喂!你谁啊?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门外传来了隔壁蔡婶的声音。糟糕!蔡婶会不会受到伤害?一想到这里,白墨心一横,拎着棒球棒冲到门口,把门“砰”一下打开了。
门口人高马大站着的,可不就是白天那个向警官嘛!对了,他叫向宇。
白墨赶忙把棒球棒往身后藏。
“大半夜的吵吵,小心我报警啊!”蔡婶鄙夷地瞪了白墨一眼,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你没事吧?”向宇推着人回到屋子里,上上下下地打量。身上没伤,家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就是眼眶红肿,应该是哭过。“你怎么来了?”白墨有些不好意思,手里的棒球棒还没来得及扔掉,于是干脆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把棒球棒藏在了屁股底下。
“幸福花园案的凶手还没抓到,怕你有危险。”向宇淡定地在屋子里检查了一圈,其实他没说实话。杀害冯琪芳的凶手确实还没抓到,担心他有危险也是真的,但促使他深夜驱车而来的,却是他在电话里的哭声。他想起了地铁上贴着他的胸膛把他的t恤都浸湿了的泪水。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个遇事只会躲的软蛋,但在对方亲历了那么血腥的凶杀案现场后还能淡定报案,并坚持工作后,他对他的看法改变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遇到被猥琐这种事会害怕成那样。直到做笔录时了解到这是个无父无母的青年后,便猜想也或许这人是曾遭受了谁的侵犯,所以才会在地铁里哭成那样。毕竟单就相貌而言,这么漂亮的男孩儿,看上去又有种忧郁清冷的气质,这对于性别男爱好男的人来说,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白墨窝在沙发里没吭声,松弛下来后,整个人都是愣的。一会儿是“还好只是虚惊一场”的庆幸,一会儿又是“他怎么会在我家里”的困惑,脑子里乱得像是浆糊在打架,除了浆糊还是浆糊。
“你怎么了?”向宇见人不搭理他,干脆蹲下身来平视对方,却发现这人除了眼神涣散之外,脸也红得不正常。
“啊?”白墨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靠!”向宇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走!跟我去医院!”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人就被他从沙发里提溜了出来。这人可真瘦啊!之前在地铁里怎么没觉得?搂着白墨细瘦的腰,感受着那人烫人的温度,向宇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发麻的滋味。这人可怜得让人心疼。
燕市第一人民医院注射室。
“你大半夜的把我从家里叫到这儿,就是为了他?”向婉冲守在白墨身边寸步不离的向宇眨了眨眼睛,叫到一边问道。
“怎么了?人民警察为人民!”向宇义正言辞,眼睛却一直看着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的白墨,思忖这人怎么发着高烧还没睡过去呢。
“我是警察?”向婉气不过,踮起脚尖一把揪住他耳朵就往注射室外拽。
“哎!疼疼疼!你是我姐,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向宇连忙求饶,这要是被刑侦队的人看见还不笑掉大牙?
“站好了!跟你说正经的。”向婉倒底心软,松手之余还给他揉了一把。
“你是不是真看上他了?”
“他?他是谁啊?”向宇作惊讶状。
“我还没老眼昏花。他不就是我给你精挑细选的弟媳妇?”向婉被他那装傻充愣的模样给气笑了,用向宇白天的话还击。
“哎哟,姐!您可真是好眼力!”向宇竖起了大拇指,把头探到注射室门口看了一眼,见白墨依然闭着眼假寐,便安心地缩了回来。
“别打岔!你要是认真的,就好好对人家。白墨……不容易!”
向宇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不知道他姐姐知道白墨多少事情。这可真的是难得的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外人,已经是第二次郑重地警告他了。
“他哪儿不容易了?房子又大又气派,还一个人住!没准人家是个富二代,做保洁是为了体验生活呢。”向宇故意和他姐对着干。
“你连人家家里都去过了?”向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不然怎么能把人从床上弄到医院里呢?”
“什么!”女高音一下破开了医院的宁静。
“向主任,怎么了?病人家属闹事?”一个扎着马尾辫的护士“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没事没事,他是我弟。是我激动了,对不住啊。”向婉连忙道歉。
哎?向主任的弟弟?好帅啊!腿好长!护士小姐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向宇还特地送上一枚人畜无害的微笑,搞得小姑娘羞答答地捂着发红的脸蛋逃跑了。
“没正经!”向婉又一巴掌拍在自家亲弟弟的手臂上。人长太高,拍肩膀有点累。虽然向婉自己也有一七五。
“老实告诉我,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向婉的眼神有些严厉了。
向宇连忙说实话:“哪一步都没到!他在家睡觉呢,我打电话给他,觉得他不对劲就跑去看了看。这不,就看到医院来了。”
“有些事我不能说。即便你是警察、我是你姐。总之,不要随便招惹白墨。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那就好好对他!”说完,向婉打着哈欠离开了。她虽然担心自家弟弟有可能坎坷的情路,却更希望向宇可以打开自己的心扉,重新喜欢上一个人。而白墨,值得。
向宇从没见过姐姐为了旁的人有这么严肃的表情。他回到注射室,在白墨的身边坐下,仔仔细细地盯着人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白墨的睫毛从每秒颤两下一直到无频率高速乱颤才移开眼。除了好看,也没看出别的能让宠弟狂魔向婉女士另眼看待的啊?向宇托着腮帮子琢磨。
就在这时,向宇兜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向队,有情况!”李成慌乱的声音在宁静的注射室里尤为刺耳,向宇眼眸微缩了一下,站起身就朝一院的精神科住院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