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的父亲姓白名简博，是个斯文俊秀的男人，博慈的创始人之一。
“你爸是白简博？”向宇诧异道。他听向婉提起过，六年前博慈在燕市已经声名鹊起。白简博，和当时博慈的另一名院长钟慈并称精神科双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白简博于三年前突然去世。照这么说的话，白墨也算是太子爷了，怎么会沦落到去做保洁员？联想到龚明旭曾查到的那些关于白墨被燕医大开除的传闻，向宇抿了抿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不想强迫白墨回忆他的过往。他的那些过往，也许正是造成他抑郁症的原因。
“你知道我爸爸？”白墨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在燕市的医疗界也算是个名人，但没想到刑侦队长向宇竟然也听说过他父亲。
“我姐跟我说起过。”
“向医生？向医生为什么要跟你说我爸爸？”白墨带着点不安地看着向宇。
向宇知道白墨敏感了，从他的态度来看，显然还并不想自己知道他的过往。
“我姐怕我抑郁，总是在我耳边不断捣鼓她那些专业知识。”向宇解释。
“向医生为什么怕你抑郁？”白墨随口就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看着向宇略有点僵硬的脸色，才想起向婉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他以前出过事，我曾以为他会一蹶不振。”
“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什么事。就像你的事，也不能经由我的嘴巴，告诉向宇。你们俩如果能成为朋友的话，有些事，应该彼此告知。”
糟糕，向宇给他的印象太过强大，以至于他总是不能把他认识的这个向宇，和向婉所说的那个向宇联系起来。于是，他问了不该问的话。
思及此，白墨未等向宇张口说话，连忙又说道：“我曾经在我爸爸的笔记本电脑里看到过一个文件夹。但是文件夹受密码保护，我打不开。那个文件夹的名字就叫《恶魔》。”
向宇的脸色随着他的话慢慢凝重了起来。
“恶魔？”被一个精神科医生称之为恶魔的会是什么东西？结合最近发生的几起案件，向宇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没问过你爸爸吗？”
“问过，但是他不肯说。只告诉我不需要知道。”白墨点点头，又皱着眉道。
“你爸的电脑还在吗？”向宇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名为《恶魔》的文件夹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电脑还在，但是……那个文件夹没有了。”白墨为难道。
“没有了？是你爸删除的？”向宇着急道。
“不知道。自被我爸爸发现我试图打开那个文件夹后，他就不允许我再碰他的电脑了。我再次打开他的电脑，是在他……过世以后。”白墨顿了顿，选择了“过世”这个词。
“墨墨，我能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向宇的问题让白墨有些抗拒。怎么死的？他也一直在查。他不相信当时的警方给他的结论：自.杀。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自.杀？就因为儿子是同性恋？他不信。这也是他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原因。他想查清楚父亲真正的死因。
“自.杀。”想了想，白墨还是把当年警方的结论说出了口。
“自.杀？为什么？”这是向宇的第一反应。一个事业蒸蒸日上的中年，正处在人生中最有干劲和希望的时刻，为什么要自.杀？
白墨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他们说，因为我是同性恋。”
“不可能！”向宇当下驳斥。什么时代了？没有一个父亲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自.杀。何况白简博当年在精神科领域已小有所成。一个有自己事业追求的人，绝不会仅仅因为自己的儿子性取向与众不同，就灰心失望到自.杀。
向宇很是生气。他不知道白墨口中的“他们”是谁，但无论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很诛心。这会给白墨带来多大的心理冲击和伤害啊！
“可当年的警察告诉我，我的父亲就是自.杀。”白墨定定地看着向宇。
“当年的警察？叶队？”向宇怔了怔。叶建忠是他的前任，但两人并没有共事过。他出任燕市刑侦队队长的时候，叶建忠已经卸任下海去了。风闻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警察，应该不会连死因都搞错吧。
“是姓叶。”
白墨的肯定令向宇皱起眉头思索了起来。
“你父亲当时有遇到其他方面的挫折吗？”
“你什么意思？就因为姓叶的，你也相信我爸是自.杀了？”白墨一下尖锐了起来。他不满地瞪着向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失望。
向宇连忙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时的案情我并不清楚，只是先用排除法推测。那位叶队，其实我也没有接触过。我来刑侦队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辞职走了。墨墨，你是不是对于你父亲的死因一直持怀疑的态度？”
“不是怀疑。我根本就不信他会这样抛下我。”说着，白墨低下了头，眼眶里的泪水又漫了出来。父亲是爱他的，这点他从不怀疑。可当所有的人，包括警察都暗示，是因为对他的失望，才导致父亲的自.杀后，他崩溃了。也许真的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同性恋情、因为他被学校开除的丑事，父亲终于失望了，以至于一时想不通？此后的三年里，他不断地在怀疑与肯定中煎熬。即便是刚才说出那句“我根本就不信他会这样抛下我”时，他也不是全然的自信。“墨墨，没事的。以后有我在，我们一起查清楚它好吗？”向宇把人搂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
“你……你相信我？”白墨不可置信地擡起头。漂亮的脸蛋上两行清泪蜿蜒流下，向宇用手帮他轻轻抹去，坚定地点点头。
“为什么不信你？我喜欢你的前提就是信任你，会有人喜欢自己不相信的人吗？”
又一次猝不及防的告白，令白墨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讷讷地低下头干脆保持沉默。
“墨墨，看着我！”向宇擡起他的下巴，“我会帮你查清楚你父亲真正的死因，但是也请你相信我、相信你自己好吗？只要还活着，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向宇坚毅的眼神，直透白墨的心房。他的心不争气地快速跳动了起来。
“我……我知道了。”白墨推开向宇，站起身，走进书房。
向宇跟了进去。
“这是我有一次翻看相册的时候发现的。”说着，白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相册，又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孩，左边那个开朗俊逸，右边这个内敛斯文。
“你看反面。”白墨提示。
向宇把照片反过来，上面一行青黑色的钢笔字。
“恶魔不应该来到人间”。
“又是恶魔。”向宇轻轻抖了抖手里的照片，“这上面的人是谁？”
“右边是我爸，左边是博慈现在的院长钟慈。”
说起钟慈，白墨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向宇擡眼看了看他，决定先将注意力集中在“恶魔”上。
“这张照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年前。”
“这是你爸爸的字迹吗？”
“是的。”白墨很肯定。
“他生前从没跟你提起过恶魔是什么？”
白墨摇摇头，不要说提起，从他爸爸发现他试图偷偷打开那个名为“恶魔”的文件夹后的表现看来，他爸简直是讳莫如深。
“你有发现过其它标注有恶魔字样的文件，或是纸条、笔记之类的吗？”
白墨还是摇头。自发现这张照片后，家里他都翻找过了，再无其它。所以他才会再次去父亲的电脑上搜索。谁知父亲的电脑上那个他曾经见过的文件夹竟豪无影踪。他不知道是父亲删除的，还是有人有意为之。毕竟父亲出事后，警方曾经拿走电脑做过检查。
“那么这照片上的另一个人，钟慈，会不会了解些什么？”向宇将目光看向那个搂着白简博笑得一脸灿烂的钟慈。
“不清楚。”白墨斟酌了一下，又开口道：“我在他家做保洁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没发现过有关恶魔的任何信息。”
听他说完这句话，向宇一时愣住了。他知道真实的白墨坚韧而勇敢，但没想到被抑郁症侵袭的他还会这么有行动力。他曾经跟他姐开玩笑说过没准白墨去做保洁员就是为了体验生活，但也许他是为了调查他父亲的死因。而他怀疑的对象就是博慈的现任院长钟慈。他不知道白墨和钟慈是否熟识，从手上这张照片来看，白简博和钟慈当年的关系应该是非常不错的。身为白简博的儿子，白墨不可能不认识钟慈，钟慈也不可能不知道白墨。故人之子前往做客，待得最多的地方也就客厅，哪里像保洁员可以光明正大满屋子遛一遍的。想到这里，向宇简直佩服起白墨的智慧来了。
“先不着急。既然这台电脑上曾经有过你说的那个文件夹，那么或许可以找人恢复看看。”向宇想起了那个曾经名贯地下世界的一指客。当年倾入毒枭安防系统，帮他找到毒品交易记录最终将毒贩一网打尽的小k。
“可以吗？”白墨惊喜地看向他。
小k早已隐退，这世上能知道他目前所在的人不出两个。而向宇不是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庆幸的是，他知道其中一个人现在在哪里。
“只能说试试。”向宇不想给他太多希望，心下却决定一定要问出小k的所在。他相信，“恶魔”关系的，不仅仅是白简博的死因。
“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恶魔和一中这起血案之间的关系。”向宇托着腮帮子进入了破案模式。
假设白墨手机收到的短信“恶魔的种子开花了”，所指的恶魔，就是当初白墨在白简博的电脑上看到的那个名为《恶魔》的文件夹所隐藏的东西。那么这个恶魔到底是什么？“恶魔的种子开花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它和沈一南持刀杀人有什么关联，甚至和沈一南跳楼自.杀有没有关系？沈一南到底有没有抑郁症？范静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又躲到了哪里？
“墨墨，能让我再看一下你收到的那两条短信吗？”
白墨很默契地把手机递了过来。
向宇盯着那两条信息看了良久，突然注意到了那十一个数字的手机号码，怎么看怎么眼熟。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照着那十一个数字拨打了过去，屏幕上显示出了“范静”两个字，正是他下午才保存在自己手机通讯录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