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学校发布开除白墨的通告半个月后,我看到了一条新闻。”伊婷轻轻晃了晃自己的杯子,里面已经一滴咖啡都没有了。
“我帮你再买一杯。”向宇站起身。
“不用了。我说过,这里的咖啡只有学生才会喜欢。”伊婷拒绝了。
“因为那条新闻,我才知道白墨的父亲白简博竟然死了。博慈由其另一名合伙人钟慈全权管理。”伊婷继续说道。
“白简博于白墨事发后第二天就死了。这样一位燕市的名人,他的死讯应该是各个媒体争相报道的头条,你怎么会在事隔那么久之后才在另一条并不直接的新闻里解到?”向宇很是疑惑。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我查了所有可能出现这类信息的平台,没有一篇报道白简博死讯和死因的。唯一的解释是,有资本控制了这条新闻。谁会花这么大的代价控制媒体集体封口?如果白简博是正常死亡的,又为什么要封口?我托人问了问,只知道白简博是自.杀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而且偏偏在白墨出事后的第二天自.杀了。”说到这里,伊婷突然停了下来,站起身。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需要一杯柠檬水,您稍等一下。”
向宇看着她不急不缓的背影,眼里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赞赏。他相信如果不是因为白墨的那件事发生得太突然,给她造成的冲击太大,她不会撰文发那样一篇帖子。
伊婷端着两杯柠檬水很快走了回来。
“我看您自己这杯咖啡都没喝过,所以给您也弄了杯水,不介意吧?”
“谢谢。伊老师观察很细致。我确实不怎么喜欢喝咖啡。”向宇欣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真是解渴啊!他突然有点为白墨错过了这么一个看似冷淡实则心细的女人感到庆幸。
“不喜欢怎么还给自己买杯咖啡?”伊婷第一次露出了和她冷淡的外表不相符的表情,她好奇地看着向宇。
“向队长看上去不像是会为了所谓的人情世故而妥协的人。”
向宇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中了什么邪。明明昨晚上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喝咖啡的,偏偏今天伊婷又带着他来了学校的咖啡吧。一想起白墨曾经在这里读过书,伊婷又曾是白墨的同学,他许久没出来活动过的虚荣心便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担心到了咖啡厅不喝咖啡会被人笑话,甚至于伊婷要了杯美式后,他也跟着要了一杯一模一样的美式。但美式那种苦到舌根的滋味实在令他望咖啡而却步。于是便被人戳破了自己的假象。
索性伊婷没再追问。
“其实之前跟您说的,都是我的猜测。令我真正起疑的是,博慈竟然直接赞助了萧敬后来在燕城医大的所有学费。大三那年,钟慈又接受了我校的聘请,担任临床学系的教授,主讲精神医学。萧敬原本的志向是去外科,却在本科毕业那一年,报考了钟慈的研究生,并在博慈挂职做了一名精神科的医生。听说现在还是一名副主任医师。您有听说过本科毕业才一年且硕士在读的副主任医师么?这样的待遇,我闻所未闻。”
“这些有什么问题?也许是钟慈和白简博友情深厚,为了帮他的儿子抵过,于是既出钱又出力尽量弥补萧敬。”向宇装作不理解她的点,故意这么说道。
“是啊,同学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伊婷叹了口气,“就我不这么看。如果钟慈和白简博真的感情深厚的话,怎么会一路提携毁了挚友儿子一生的人呢?是人,都会有偏袒之心吧?即便白墨强.暴萧敬那件事是真的,结果并没有得逞。白墨也已经被校方开除了学籍。钟慈为什么还要在事隔半年之后再来安抚受害人萧敬呢?”
“我想你既然分析了这么多,一定也自己调查过吧?”
通过这一个多小时的谈话,向宇已经十分确定伊婷是个敢想敢做的女人。心里有那么多的疑点,她不可能只是想想而已。
果然,她点点头。
“只是很可惜,我个人能力有限,没查出任何证据去佐证我的猜想。也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无论怎么样,当年我写的那篇帖子,只是在我听信了片面之词后做出的偏执行为。而因为我的偏执,或许令被设计的白墨受到了更严重的伤害。所以我一直无法释怀。也因此,我才会愿意跟你说这么多。我只希望,无论你们现在查的是什么案子,都能给白墨以公平。不要因为当年的事对他产生任何偏见。”
“能再具体说说白墨当年是什么样子的吗?”
向宇的问题,让伊婷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位坐在她对面的高大男子。
“我说过他很爱笑。只要看见他的笑容,再怎么不开心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了?”向宇愕然。
“没了。如果一个心思龌龊别有图谋的人,是不会有那么灿烂的笑容的。只可惜这一点,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向队长如果想了解白墨更多,只有亲自去体会。毕竟每个人的评判标准都不一样,对吧?”
伊婷的意有所指,让向宇的老脸微微发烫。跟聪明人说话虽然省事但也很累心啊!
“咳咳,我会的。”向宇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冰凉的柠檬水。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不知道伊老师知不知道。萧敬后来有没有谈过恋爱?或者说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萧敬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一直都是一副自尊受创、情感受伤的独行侠模样,男女不近。至少我没听说过他有和谁在一起过。至于他有没有喜欢过谁,那样一只闷葫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萧敬很闷吗?”向宇想起了那个斯文俊秀说话总带着三分笑的年轻医生,总觉得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点。
“大一到大三的三年里,有白墨陪在他身边还稍微好点。大四开始,他身上那股阴郁的气质便愈发的浓郁了,没人能和他说上两句话。说来也奇怪,毛永强和他宿舍里的另一个室友,应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萧敬似乎并不是很感激他们。毛永强还抱怨过,说他不知感恩。”说到这里,伊婷突然停了下来。
“向警官,我能提供的资料就这么多。我怕再说下去,会掺杂我更多的个人情感和判断。已经犯过一次的错误,我不想再犯第二次了。其实这篇帖子发出来没几天就被学校删除了,你们竟然还能再次找到,可见网络的记忆也不是一个删除键就能消除的。我今天接受您的问话,是为了弥补当年的武断而犯下的错误。却不希望未来的哪一天再为自己现在的言行而觉得有愧。”
向宇明白她的意思。伊婷把当年的白墨事件及后续发生的事情都捋成了一条线。她找到了这条线上的疑点,却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当年表面上看上去铁板钉钉的事,在冷静下来后都会觉得可疑。那么她的这些猜测,也或许仅仅只是猜测。她后悔的是,自己有可能成为了推动阴谋的一枚棋子。这是一个高傲的完美主义者不能忍受的。
她今天之所以愿意说这么多,本质上并不是为了白墨,而是为了自己。她希望借助更强大的力量——警方,来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还自己的内心以安宁。同时,她也聪明地察觉到了向宇对白墨的与众不同。这令她更相信,不用她说更多,向宇也一定会追着那些疑点查下去的。
但不管怎么样,向宇很感谢她。
“谢谢你,伊老师。”向宇伸出自己的右手。
伊婷轻轻回握了一下,就松开了。
“白墨现在还好吗?”
这是他们谈话这么久以来,伊婷第一次主动问起白墨的近况。
“如果伊老师愿意的话,有机会带他来见你。”向宇没有直接回答。伊婷这句话不是出于客套,她忍到他们谈话接近尾声的时候问出来,想必也经历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向宇不希望加重她心里的歉疚,也并不希望有人对白墨施以同情。白墨不需要同情。
伊婷闻言,嘴角弯出一抹苦笑。
“我想不是我愿不愿意,而是白墨还愿不愿意见我。代我向他问好。”
伊婷走了,向宇在校园里又转了一圈。这里很宁静,也很热闹,是和闹市区完全不一样的氛围。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平静了片刻,很快又烦躁了起来。
伊婷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巧合多了,便有了人为的痕迹。先是白墨强.暴萧敬被室友撞破,再是白简博自.杀身亡。白简博为什么要自.杀?仅仅只是因为白墨强.暴同性室友?向宇摇了摇头,一个单身父亲,数十年来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孩子拉扯大,怎么可能连问都没问问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有他的死讯,记者的鼻子一向灵敏,这么好的题材怎么可能放过。是谁压下了新闻的报道?真的是像伊婷猜测的那样,是钟慈为了夺权而设计了一系列的事件?向宇又摇了摇头。
他现在得集中精力先把一中血案、沈一南自.杀及范静自缢案查清楚。萧敬到底是不是莫春雨说的那个神秘医生?按照伊婷的形容,萧敬果真是个闷葫芦的话,在社交圈子上和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范静又是怎么认识他的呢?萧敬否认了范静曾去博慈就医的可能,向宇也相信警方不可能在博慈的就诊记录中查到范静的就医记录。如果萧敬真的有问题的话,他不可能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还有恶魔,到底是什么?沈一南的血液检测结果没有问题,白墨怀疑的鸡汤和橙子也都没有问题。恶魔真的存在吗?莫春雨他们喝的神秘药水到底是什么?和恶魔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范静为什么要发短信给白墨?她让白墨去观摩一中血案的发生,目的是什么?
向宇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很多事情看着有联系,追踪下去却又没有实质的进展。他好像陷进了一团巨大的迷雾里,找不到出口的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老大,有发现。徐盛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