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宇赶到萧敬的公寓时，现场已经被封锁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白墨。萧敬家的灯，是冷光调，照在穿着白蓝条病号服的白墨身上，有一种冰冷的窒息感。总觉得那个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的人下一刻就要闭过气去了。
“墨墨！”向宇蹲下身，轻轻唤了一声。浓重的血腥味从白墨的手上传到了自己的鼻子里。
白墨毫无反应，他呆滞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左手，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墨墨！”向宇忍不住一把把人抱进了怀里。
“别怕，我是向宇。有我在！”
怀里的身体冰冷，向宇看了眼竖在客厅角落里的立式空调，是关着的。这人怎么会冻成这样？
“老……”身后龚明旭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先去看现场，我过后就来。”
向宇没回头，感觉到怀里微弱的挣扎，他的臂膀不禁又加了几分力。
“墨墨，墨墨！清醒一点，你看看我是谁？”
他担心白墨背后及右小臂的伤，不敢真的将人完全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只能尽量挺直了自己的背，用自己的胸膛去贴那人的身体，期望他能尽快暖和过来。
“向……宇？”
一丝不确定的声音传到耳畔，向宇惊喜地把人从怀里捞出来，两只手捧住了那人的脸颊，迫使那人只能看着自己的脸。
“是我，我是向宇。没事了，墨墨。”
白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看了数秒，忽然又用力眨了眨自己的眼皮。
“向宇！”
“是我是我！别怕！”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白墨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向宇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疑惑、恐慌和惊诧，他显然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但说出口的，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他死了”。
向宇不知道这是不是抑郁症的症状，向婉不在，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让白墨冷静下来。
于是，收到消息，刚刚赶到的李成和陶思雨两人，一踏进萧敬家的大门，就看到了一幅男男相亲的粉色泡泡图。划重点，应该是平日里总是一副惫懒模样、遇到案子就变脸的向大队长，正一脸深情地单方面拥吻某瘦弱无力的伤残嫌疑犯。这可是在案发现场啊！那可是嫌疑犯啊！老大这是中邪了吗？
等向宇一吻结束，白墨安静是安静了，但空气里的闷热也好像一并凝滞了。向宇循着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侧过身一看，嚯！好大两只鸭蛋！
“你们干什么？”
两只鸭蛋齐刷刷没了，合上了嘴巴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刷刷地看向白墨。
“老大！你在干什么？”
这是陶思雨的声音，无辜、单纯而茫然。
这边向宇还没出声，李成已经率先捂住了陶思雨的嘴巴，架着陶思雨的胳膊，往案发现场，也就是萧敬的书房里去了。
向宇松下一口气，他虽然已经准备把白墨介绍给队里认识了，但并没有给他们围观自己亲热场面的打算。这次完全是意料之外。
“墨墨，我让姐姐来接你回医院好不好？”向宇低下头问白墨。按照流程，白墨应该被带回局里问话，更何况他还是第一嫌疑人。但他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再受刺.激。
面红耳赤的白墨点点头，没说话。
向婉在接到向宇的电话后，二十五分钟内就赶到萧敬的公寓把白墨接走了。李成和陶思雨被向宇指派跟着去了医院。
萧敬的书房归置得非常整齐。一排书架、一张书桌，还有一张宽大的木椅。一水的黄橙色，自然形成的纹理，淡雅而舒展，使得这间不大的书房瞬间有了些古朴雅致的意境。只可惜木椅上的情景破坏了这样的意境。
萧敬瘫坐在那张宽大的木椅上，头仰靠着椅背的头枕，左胸口插着一把刀。人早就没气了，诡异的是，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那是微笑的表情。
“有没有什么发现？”
向宇问向已经连续打了两个哈欠的郭娅，心里有些歉疚。算算时间，她和范博文不过才歇下一个小时，这会儿却又不得不来现场。
“一刀致命。死亡时间大概是下午一点至三点之间。更详细的需要带回去检验后才能告诉你。”话刚说完，郭娅又打了个哈欠。
“好像没流多少血。”向宇看了看萧敬身上那件被血染红了的白色t恤。血流到他的衣襟下摆就没了，地面上干干净净。“心包填塞。你把那把刀拔出来，就能如你所愿看到血涌如柱了。”
“这么说，凶手身上也不会溅到血液？”向宇想到了白墨身上干净的蓝白条病号服。
“这是自然。听说那个嫌疑人手上都是血。但你看这个刀柄。”郭娅指了指萧敬胸口的黑色塑胶刀柄，“没有一丝血迹。回头我会提取一下刀柄上的指纹。如果那个嫌疑人是凶手的话，很有可能是激.情杀人。杀了人以后因为害怕，想去堵伤口，所以手上才会沾满血迹。”
对于郭娅的推测，向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在书房里扫了一圈，没看到范博文。
“博文呢？”
“没叫他。让他多睡会儿，别熬坏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徒弟。”郭娅得意地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行了，我这边都结束了。让人帮我把尸体弄回去。不过今天可给不了你报告了。明天吧。年纪大了，熬两宿可实在熬不动。”
“没问题。等案子结束了，请你和博文吃顿好的！”
“这溪水楼都吃过了，还有更好的？”郭娅收拾好自己的工具箱，边打哈欠边逗趣。局里不是没人揣测过向宇的家底。谁都知道公务员的工资就那么点，偏偏向宇开的不仅是好车，连给大伙叫外卖都动不动就是溪水楼。溪水楼的人均消费价格在三百左右，一顿外卖没个四位数是填不饱队里那群如狼似虎的年轻人的。所以郭娅对向宇说的吃顿好的，实在是好奇极了。
“就看你和博文赏不赏脸了。”向宇微微一笑。
“赏！必须赏！”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郭娅，拎着工具箱精神抖擞地回局里去了。随后两个警察将萧敬擡到担架上，蒙好白布也擡着走了。
“老大！”
向宇还在研究萧敬的书桌，龚明旭手里拿着个小本走了进来。
“怎么样？他家的邻居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龚明旭面带疲色地摇了摇头。
“这里是青年公寓，住的大多是白领。这个点，都还在公司上班呢。我确认过了，他的对门及隔壁都没人在家。所以说，有动静也没人听得到。”
“是谁报的警？”
“这里的管理员。他说，听见有人在屋里尖叫。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白墨满手是血地站在萧敬旁边。”
“萧敬住的是8楼，管理员怎么会听见8楼的动静？”向宇有些惊诧地问道。
“这里每一个楼层都配备有一个管理员。”龚明旭解释道。
原来这栋公寓是燕市专门为外来引进人才打造的。除了有入住补贴之外，还提供酒店式的管理服务。每层的管理员除了负责日常的楼层环境维护外，还会根据住户的要求，定期为住户提供保洁服务。8楼的管理员办公室就在萧敬的隔壁的隔壁。
“管理员冲进来的时候，大门是开着的？”向宇又问道。
“是。而且我们检查过了，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家里，包括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初步判断，应该是熟人作案。”
龚明旭顿了顿，又道：“老大，白墨？”
向宇明白他的意思。
“我本来正准备跟大家介绍他。我们现在还没正式在一起，但是他确实是我喜欢并且确定会在一起的人。”
听到这里，龚明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向宇阻止了。
“他确实有作案的动机。但我并不认为他是凶手。不过我平常就跟你们说过，不能带着主观判断和个人情绪来办案。萧敬的这起案子也是一样。任何可疑的人，都要逐一排查。只是我希望能容许我徇一点私。白墨有抑郁症，加上又受了很大的刺.激。我希望能在他情绪稳定之后再进行讯问，我也希望到时能允许我在场。”
龚明旭许是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恳切，愣了三秒之后，点点头。
“谢谢。”向宇用力拍了拍龚明旭的肩膀。就凭他刚才承认的对白墨的感情，在找到有力的证据排除白墨的嫌疑之前，他都不适宜再介入到这起案件的调查中。向来工作严谨的龚明旭能答应他的请求，不是看在他队长的身份上，而是对他这个人的信任。向宇这声“谢谢”说得非常诚恳。
“对了，让人把萧敬这台笔记本电脑拿回去让苏剑查一下。还有，从现在开始，我暂时不再参与到整起案子的调查中，直到白墨被排除嫌疑。”
“老大！”龚明旭急了。刑侦队如果失去了向宇的指挥，那案子还怎么查。
“我相信你们，就像你们相信我一样。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着点苏剑，照顾好他。”向宇说完，转身就走出了书房。
“告诉兄弟们，今晚的晚餐老大请！请大家再辛苦一些，尽早找出事情的真相！”
走了几步，他又大声喊道。
“谢谢老大！放心吧！”
就在他跨出萧敬家大门的时候，他听见了龚明旭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