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向宇陪着白墨受尽煎熬的时候,燕市市局刑侦队的其他队员也一样不好过。
向宇不在,大家都很不习惯。就像失去了指南针,只能在迷雾里摸索着前行。龚明旭的压力尤其大。以前查案,有向宇坐镇,他只要想到哪儿可疑,集中精力去查他觉得可疑的地方就行了。但现在不行,他要考虑的,是整件案子的突破口、调查方向,还有各个队员该怎么合理分工。一个不慎,大家就很有可能做得都是无用功。
再加上现在的犯罪嫌疑人白墨,是老大亲口承认的爱人。老大也是为了他才退出的这个案子。如果随着调查,证据对白墨越来越不利,那该怎么办?就算老大说无论是谁,只要有可疑的地方,一定要彻查。但那可是他们未来的大“嫂”。尺度要怎么把握?
龚明旭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直接捧了把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昨晚办公室里除了向宇,其他人都在。没有人肯离开,大家一起熬了一个通宵。冰冷的水,顺着脸颊淌到脖子里,温热的肌肤受到刺.激,毛细孔微缩,连带着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不能带着主观判断和个人情绪来办案。”
在萧敬家里,向宇临走前跟他说的话在耳边响起。这也是老大一向训导他们的。
龚明旭弯下腰,把脸凑到水龙头旁,认认真真地洗了个冷水脸。再擡起身来的时候,眼里目光如炬。老大就是为了避嫌才退出案件的调查的,也是因为相信他,才会退得那么干脆。不带主管判断、不带个人情绪,找出事实的真相,这才是他的首要目的。
回到办公室,苏剑在两台电脑前忙碌。一台是从萧敬的书房里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台是从萧敬的诊室里带回来的台式电脑。李成嘴里咬着笔杆子,盯着昨天查到的萧敬的案卷思索。陶思雨在法医室等尸检报告。蒋超和沈虎也不在,两人八点就出去了,说是继续去排查昨天还没排查完的,在“仲夏夜寻梦”活动中筛选出来的22个留言人。
办公室东南角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昨晚众人理出来的时间线以及相关的基本信息。
根据报警中心的记录,公寓管理员是昨天下午两点打得报警电话。他问过公寓管理员,她在听到楼里的尖叫声后第一时间就从值班室里冲了出来,并看到了萧敬家开着的大门。她试探着冲屋里喊了一声“萧先生”,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8楼的管理员在这栋公寓里服务了有两年的时间了,萧敬是一年前搬进去的。对于萧敬的作息,这个管理员已经十分熟悉。平常周一到周六,早晨八点至晚七点,萧敬都是不在家的,只有周日一天会在家里休息。
管理员觉得奇怪,就走了进去。屋里没有人,于是她又喊了一声“萧先生”。这次有人回应他了,是“救命”两个字,从里间的书房传出来的。
她冲到书房,看见的就是胸口插着刀瘫在椅子上的萧敬,以及惊慌失措,一手按着伤处的白墨。她吓坏了,惨叫一声连滚带爬跑了出来。跑出来后又怕白墨会追出来灭口,于是坐着电梯逃到一楼大堂,找到了大堂的值班保安。
保安得到消息后,带着防卫工具坐电梯上了8楼。而8楼的管理员则掏出手机打了那个报警电话。
8楼的管理员,是个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体重160斤的中年妇女,又因为受了惊吓,跑起来的速度应该不会太快。8楼的值班室就在萧敬家隔壁的隔壁,相隔不远。从她从值班室里冲出来,到跑到一楼大厅喊人,再到报案,应该耗时在15分钟左右。从大堂的闭路电视记录里可以看到,她是一点五十七分从电梯里出来,跑到前台找保安的。和保安的交流差不多花了三分钟的时间,那么她听到尖叫声,差不多是在一点四十二分。
他们同样在闭路电视的记录里看到了白墨走进公寓的时间。一点三十九分,身穿肥大的蓝白条病号服的白墨走进大堂。镜头里可以看到前台的保安在打盹,白墨很顺利地进入了电梯。同样,在8楼的监控记录里,一点四十分白墨敲开了萧敬家的门。监控看不到是谁开的门。他们翻看了那一天的所有的记录,没发现有除了白墨以外的人进出过萧敬家。也就是说,给白墨开门的,是萧敬本人。
那么从一点四十分至一点四十二分的两分钟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视频里,白墨是空着手进去的。命案却在他进去后两分钟内就发生了。插在萧敬胸口的那把刀,经证实,是他厨房里的料理刀。
白墨身高有一米八。萧敬比他还高了两公分,身体也比他强壮。如果是激.情杀人,从矛盾爆发、到白墨拿到刀,再到两个大男人搏斗,时间绝不止两分钟。但诡异的是,现场又没有一点搏斗的痕迹。难道是萧敬准备好了刀,坐着任白墨捅他?
想到这里龚明旭摇了摇头。就算萧敬当初设计害了白墨,他对白墨心里有愧,也不至于用生命作为补偿的代价。何况谁不怕死?萧敬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博慈的副主任医师,正所谓前途一片大好。怎么会舍得死?
龚明旭的眼睛又转到了萧敬的父母背景那一栏。
萧敬的父亲萧启明是燕市本地人,母亲徐静娟临清人。有意思的是,萧启明也是名医生,三十年前在燕市精神卫生中心任职。徐静娟则是精神卫生中心的一名护士。五年后,萧启明被一名精神病患者从楼上推落致死。当时萧敬刚刚满月。萧启明父母早亡,徐静娟失去丈夫后,一个人带着儿子在燕市生活不容易,于是带着萧敬回到了临清。
六年前萧敬考取燕城医大,成为了临床学系的一名学生。五年后又考上了燕城医大精神学硕士,成为钟慈的研究生。同年,钟慈破格让他进入博慈实习,三个月后即将他转正成了一名正职医生。更神奇的是,今年四月,他又被提拔为了博慈精神科的副主任医师。这样的晋升速度,别说在医疗系统里了,就是在职场上也是很罕见的。联系到三年前,萧敬和白墨的那一场恩怨。或许伊婷的推测是正确的。钟慈为了夺取博慈的全部所有权,利用萧敬,设计陷害白墨,致使白墨被学校退学。而博慈的另一名创始人,也就是白墨的父亲,一向爱子如命。据闻白墨的母亲在白墨刚生下不久就去世了。白简博一生未再另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白墨抚养成人。
当倾注了自己所有心血培养成才的儿子,因为同性强.暴未遂的罪名有可能会锒铛入狱的时候,白简博会怎么做?自然是想尽办法救他。但所有的希望都在萧敬一个人身上,所以钟慈利用这一点逼迫白简博自.杀,顺利取得了博慈完整的所有权。也因此,萧敬才会像坐了直升飞机一般,一路高升。这是钟慈为了笼络和安抚他。
但据说白简博和钟慈的情谊非常深厚。两人同时毕业于赫赫有名的国家医科大学,又一同加入燕市精神卫生中心。两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博慈就是两人一同在二十年前创办的。短短五年,博慈就已经在燕市声名鹊起。现在更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以精神科著称的私人医院。可以说博慈的成功,是两人共同努力的成果。既有同学之谊,又有创业之情,钟慈是不是有这个必要,一定要置白简博于死地呢?有了白墨这个把柄在手上,让白简博让出博慈的管理权,不是比让他死更容易?
龚明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眼睛突然落在了“燕市精神卫生中心”八个字上。白简博和钟慈在燕市精神卫生中心工作过,萧敬的父亲萧启明也在燕市精神卫生中心工作过。这三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成子,看一下萧启明在精神卫生中心的时间。”
他扬声喊道。
李成回了声“好”,办公室里就响起了案卷翻动的声音。
“1989年3月至1994年5月。”
龚明旭拿起白板笔,在白板上“刷刷刷”记了下来。接着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了白简博和钟慈的精神卫生中心的时间。
“1990年5月至1994年5月。”
“有什么发现?”李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龚明旭改用红色的白板笔,把“1994年5月”重重地圈了起来。
“萧启明、白简博和钟慈,同时在这个时候离开了精神卫生中心。为什么?”
“我去查!”李成眼前一亮,转身就想走。
“你再查一下精神卫生中心的记录,看看当年那个推萧启明下楼的精神病患者是谁。”龚明旭叮嘱道。
“怎么?你觉得那个精神病患者有问题?”李成有些惊讶。
“说不清,总觉得或许有些关系。”这是一种直觉,龚明旭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
“老大不是说过,萧敬原先的志向是当一名外科医生。为什么最后却成为了一名精神科医生?是不是和他父亲的事故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我们查得细一些总是好的。”
“行!知道了。有事打我电话。”李成大踏步地走了。
龚明旭看了看手表,又看看狂打哈欠的苏剑。老大叮嘱过他要照顾好这个小天才。小天才这两天几乎没合过眼,黑眼圈弄得就跟画了眼影似的。要是累坏了,别说老大那里要挨批,他也舍不得。
“小苏,休息会儿?”龚明旭走到苏剑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苏剑恍若未闻,盯着萧敬诊室里的台式电脑显示屏,在键盘上打得飞快。
龚明旭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给他倒杯水去。却听苏剑欢呼一声,“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