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红 作品

第 69 章

第69章

视频很清晰。镜头里萧敬步履匆匆地推门进入了自己的诊室,这时候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2019-09-1423:31。十五分钟后,又能看到萧敬一脸疲惫地从诊室出来,然后进入电梯离开了8楼。

“这么清楚,确实是萧敬本人。”龚明旭肯定道。

“看来,诱导范静自缢,让彭宇发帖子并通知徐盛买推广和热搜的人都是萧敬?”蒋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自己是精神科的医生,为什么要诋毁抑郁症患者?”

“你忘了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李成不以为然,“我怀疑他之所以放弃自己的志愿,从外科医生变成了一名精神科医生,就是为了报复。”

“但他既然是名精神科医生,就应该知道当年的事故,并不是莫珍珍故意的。”陶思雨表示反对。

“无论是不是故意的,萧启明还是无辜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萧敬也从小没了父亲。如果他从小到大的生活并不如意,那么对抑郁症患者产生仇视心理也是有可能的。”

医院里,向宇沉吟片刻,对手机那头的龚明旭解答了陶思雨的这个疑惑。

“那接下来怎么办?”龚明旭疑惑的声音顺着手机听筒传来。

向宇看了眼病床上举着勺子、看着碗蛋羹一动不动的白墨,又回过头来问道:“找到那个给白墨开门的神秘人了吗?”

“没有。昨天大家都太累了,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小雨从萧敬公寓拷回来的监控,我只来得及看了前天至昨天中午十二点间的记录,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进入萧敬家。”说完,龚明旭打了个呵欠。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可能呵欠会传染,又和白墨一起折腾了一宿的向宇,掩住自己的嘴巴,也打了一个无声的呵欠。

“没。就是睡得晚了点而已。老大,你那儿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对了,当年萧启明那个案子的案卷是怎么说的?”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萧启明应该是想把站在栏杆外的莫珍珍拉回来。但有可能是莫珍珍脚底打滑,也有可能是莫珍珍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坠下楼的时候把拉着她的萧启明一起带了下去。在现场,他们还找到了铁栅栏上的一片衣角。那是萧启明身上所穿的白大褂被栅栏的尖角勾破留下的。”

“确认现场没有第三个人的足迹?”

“这事儿说巧也不巧,当天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警方赶到的时候,除了那片铁栅栏上的衣角,现场的痕迹都被冲没了。”

“那警方是怎么判断是莫珍珍坠楼时把萧启明带下去的?”向宇莫名,“仅凭那片衣角?”

“这……”龚明旭为难地支吾了起来。案卷上就写着莫珍珍为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患者,因为想不开而自寻短见。萧启明在阻止其跳楼时,被一同带下楼,导致当场殒命。而栅栏尖角上那片衣角则成了证明萧启明被不慎带下楼时的证据。

“当时负责这起案子的人是谁?”

“哦,你的前任,叶队。不过当年他也还只是个警员。”

“叶建忠?”向宇心下讶然。白墨父亲的死亡,也是叶建忠负责侦办的。看来,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位前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又擡眼看了眼病房里的白墨,那人已经放下勺子,缩到病床的床头,靠着枕头曲起了自己的双膝,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给埋了起来。

“明旭,你再仔细看一下萧敬公寓,昨天中午十一点至下午一点四十之间的监控记录。萧敬是在十二点至一点之间死亡的,他那一刀干净利落,我怀疑他是甘愿赴死的。而藏在他家里的那个人,很可能是为了确认他的死亡,而不是逼迫他。你仔细看一下那个时间段的监控有没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异常。”

“是。另外,我今天会再去一趟燕城医大,伊婷说有消息了。”

挂完电话,向宇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现在的线索都指向了萧敬,而另一名嫌疑人很可能就是钟慈。但是萧敬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令沈一南发狂杀人的?范静用来给莫春雨吃的那种橙汁味的药物又是什么?会不会就是白墨怀疑的“恶魔”?沈一南发狂前,萧敬为什么让范静发短信通知白墨呢?如果能逮住钟慈,是不是所有的谜底就都能揭开了?

“你站门口干什么?墨墨吃东西了没?”向婉从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姐?你怎么来了?”向宇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向婉。这个时间向婉应该已经开始接诊了。

“我来看看墨墨。”向婉示意向宇打开病房门。

向宇却没动。

“抗抑郁药物引起的反应,依然折腾得他觉都不能好好地睡上一回。今天连东西都不肯吃了。姐,非得吃那些药?就没别的办法了?”

“墨墨有不愿意吃药吗?”向婉不答反问。

向宇摇摇头,“那倒是没有。但我看他那么难受,就没有轻松一点的治疗方案?”“如果有,我会不给他试?相信我,足量足疗程,熬过这一阵,他会好起来的。”

向宇这才把门打开,两人一同进入了病房。

“墨墨?”向宇走过去抱住了那只人形鸵鸟,“蛋羹不好吃吗?要不要换一样?”

等了一会儿,人形鸵鸟说话了。

“苦的。”

“什么?”

溪水楼的菜品应该不会出问题啊。向宇将信将疑地把人放开,拿起被白墨放下的勺子舀了一勺蛋羹。滑嫩鲜甜,一点不苦。

“墨墨,要不再试一下?”他以为是白墨不愿意吃东西才那么说的,重又舀起一勺蛋羹试图劝说白墨继续进食。

向婉拦住了他,附在他耳旁轻声道:“药物反应。有些病人会吃什么都觉得苦。”

“那怎么办?”向宇着急了。

“我让溪水楼再送些甜品过来。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向婉说完,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她在他一向沉着的丹凤眼里看到了焦灼、不安,还有心疼。

“你得足够宽容足够坚定,足够到承受他所有的灰暗,足够到支撑起他治愈的希望。”曾经在病房门外,向婉语重心长的声音重又在耳边响起。

向宇稳了稳心神。确实,白墨还没在药物反应前屈服呢,他却先跟向婉提出了停药、换其它诊疗方案的要求。短短的两天,白墨已经瘦了很多,原先就突起的肩胛骨,现在更是明显。抱上去,骨头咯得他的心一阵一阵得疼。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实际体验了,才知道病痛面前,所谓的准备都不过是空谈,而他还只是名旁观者。抑郁症的治疗之路走得这么艰辛,是他始料未及的。

“姐,他得受这样的折磨多久?”

“等他的症状有好转,可以和我们一样感受到鸟语花香,可以在晚上睡个好觉。待会儿我让司马过来检查一下他的伤口。没事你放点轻松一些的音乐,可以辅助治疗。”

向婉说完,递过来一台ipAd。

“网卡都给你装好了,医院里的无线网不是很流畅。”

“姐,谢谢。”这句话,向宇是由衷而发。

“我是你姐,谢个屁!”向婉眼眶一红,甩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向宇拿着ipAd愣了会儿神,这才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向婉说“谢谢”时的情形。呵呵,看来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无论过了多久,或多或少都会在人的心里留下一些无法磨灭的影响。他第一次跟向婉说“谢谢”还是在父母的葬礼上。二五一兄弟们的死亡,原以为已经是最难以接受的事情。万万没想到,一周以后,他又连累自己的父母也陷入了长眠。如果不是急急赶回来的向婉,他或许直到现在也还陷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中难以自拔。

不过现在可不是缅怀过去的时候。向宇走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重又走回病床边在白墨身边坐下。

不一会儿悠扬的音乐在病房里响了起来,是《sur》。他很喜欢这支曲子,车里也经常循环播放。

坐着的白墨突然动了动。他擡起头来,看着向宇,张了张嘴。

“菊次郎。”

话说完,他竟然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闭着眼睛,一幅享受的表情。

菊次郎?向宇微讶。他当然知道久石让的这首《sur》有被用在电影《菊次郎的夏天》里作为配乐。当初被向婉拉着进电影院时,他印象最深的是这支曲子,对电影内容却没怎么留意,没想到白墨也看过。

向宇想了想,把音乐关了。白墨不满地睁开眼看着他。

向宇微微一笑,一手把人搂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举着ipAd放到了白墨的面前。

随着《sur》的重新响起,屏幕上渐渐出现一个穿着花衬衫奔跑的小男孩。身后背着的蓝色小包上的两只白色小翅膀,随着他的奔跑,一动一动的,仿佛就要展翅飞起。

白墨的眼神慢慢专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