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眉眼微微一抬，不怒自威。
“高太尉，童贯领二十万西军陈兵边境，意欲何为，你可是不知？”
高俅眼角微微一抽，他自然是知道的，童贯奉官家令，只待合适时机，与金两路夹击，攻灭大辽。
之所以如此发言，只是抛玉引砖罢了。
不先把童贯排除了，如何推荐后面的人选。
当即，持笏鞠礼，继续道：“臣为社稷计。如今方妖为祸两浙，乱民达百万之数。前斩庄徽，后败吴王。贼子气焰正盛，非泾国公之神威，恐难操必胜之券。”
赵佶听得烦躁。
左一个泾国公，右一个泾国公。他当然知道童贯勇武，西线屡战屡胜，为大宋擎天白玉柱。
可现在北线攻辽万万离不开童贯。
难道大宋万里江山，就只有一个擎天白玉柱吗？我大宋其他的武将呢？死绝了？
赵佶皱眉，将目光投向蔡京，道：“蔡相。高太尉之言，你可以什么补充？”
宫殿中，烛火燃的正盛，将此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众人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
蔡京听到赵佶言语，就知道自己该起身当恶人了。
官家不愿做的脏活累活，自然是臣子为他分忧。
缓缓起身，持笏一礼，面向高俅，毫不客气道：“高太尉此言大谬。泾国公自有千钧重担在身，收复燕云十六州才是国之大计，岂能因小而失大？”
赵佶心中一丝欣慰。蔡相到底是蔡相，懂朕。
只听蔡京继续陈言道：“我大宋万里山河，披甲之士何止百万，虎将如云，良帅如雨。岂能事事皆求助泾国公。官家，臣有一人举荐，平乱斩妖，易如反掌。”
赵佶闻言大喜，急道：“蔡相举荐何位大才，速速道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蔡京一指梁师成，慷慨陈词道：“臣以项上人头作保。平方腊者，非检校太傅梁师成莫属。泾国公曾言，师成之勇不在他之下。”
原本正襟危坐的梁师成听到蔡京的举荐，白面无须的剥壳鸡蛋面孔也是一红，站起身来谦逊道：“蔡相谬赞，师成惶恐。师成岂敢与泾国公比肩。此事勿提，勿提。”
两人一番推诿，赵佶却是凝眉沉索。
梁师成乃他亲信，做的一手锦绣文章，书法更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一手瘦金体几乎可以假乱真。人情练达，才学甚高，确实如梁师成所言，其乃苏轼出子。
但梁师成的武略，赵佶以前却不见半点端倪，当下带着一丝疑虑：“童贯可有此言？为何朕未听说过？”
这时高俅亦持笏附和：“泾国公出言之时，臣亦在场。梁大珰一颗忠心，天地可鉴。既食君禄，当分君忧。梁大珰既有通天学问，万夫不当之勇，为何还推三阻西，难道就不思报君之恩？”
梁师成闻言，也不再推辞。
撩起官袍衣摆，往前一个滑跪，双手撑地，磕头闷响，腚比天高，朗声道：“臣愿为官家分忧。此去江南，不斩方腊，臣提头来见。”
蔡京、高俅、梁师成三人一唱一和，彻底将赵佶给架了起来。
本来他还没考虑好到底该不该用梁师成，但手下三位重臣联袂以首级作保，举荐梁师成领兵平乱。若是他不答应，倒也寒了三位重臣的心。
当下便点了点头。
“梁师成，朕便加封你为淮南节度使，领少保一职，即日领禁军二十万，南下平乱。不枭方腊首级而还，朕治你重罪。”
梁师成高唱领令：“臣谨遵圣令。”
在赵佶起草圣旨之时，梁师成又跪地撅腚陈言：“启禀官家。臣举荐一人随臣攻破方妖。”
“何人？”
“江州知府蔡德章。臣领禁军南下，恐路上耗费时日颇多，不忍见江南百姓遭方妖荼毒，故想令蔡知府领江州大营三万兵马先拒方妖，待臣领军至江南，与蔡知府合而诛之。”
蔡德章？那不是蔡京的儿子吗？赵佶的目光向蔡京投去。
面对梁师成的举荐，蔡京连连摇首，诚惶诚恐道：“犬子驽钝，非良将之选。还请圣上勿信师成之言。”
梁师成一把捉住蔡京的手腕，笑道：“蔡相何故自谦？当初梁山泊水匪大闹江州，若不是蔡知府坐镇，江州早己生乱。亏得蔡知府明断，一马当先，奋勇杀敌。斩水匪一千，梁山泊首领数人，这才保住了江州。此等勇士，怎能用驽钝二字形容？圣人有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蔡相着相了。”
蔡德章剿灭梁山泊水匪一事就是梁山泊好汉为救宋江劫法场那场恶斗。
本来是颜面扫地的一场大败，可在蔡京递上去的奏书里，美化成剿水匪一千，斩敌首数人。
赵佶对于朝堂的掌控，其实早己失控，所见所闻不过是蔡京等六人美化出来的太平盛世罢了。
当即便允了梁师成的奏请。
拿上圣旨，三人出了皇城。 共乘一车，三人互望一眼，终究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官家又如何？还不是言听计从。
身边可用之人就他们几个，这泼天的富贵除了他们，又有谁去接？
不错，蔡京三人将这场平乱视为一场泼天富贵。
大笑之后，高俅明言：“梁大人。我与你首言，官家令你领军二十万，我调拨二十五万禁军给你。但实际兵卒是十二万。”
梁师成听得笑脸一僵，心中大骂高俅这狗日的操蛋玩意。
都知道你吃禁军空饷，你他妈能吃出十三万的空饷出来？
蔡京亦是抓住了梁师成的手腕，笑脸盈盈道：“师成。我调拨军马十万，良弓两万，箭矢一百万。军粮三百万石与你。但实际到数……”
蔡京伸出三根手指。
梁师成差点没当场从马车上跳下去。
本以为高俅己经举世无敌，没想到你蔡京比高俅更黑。
才三分之数。军中粮草器械，七成都被你贪了？
有你们两位国之肱骨，社稷栋梁。我看，大宋迟早要完。
蔡京和高俅，将这一场平乱，当做一次平账。
方腊作乱做的好啊！没这一场民乱，这账做不平。
而梁师成则是借着这次平乱攫取军功，妄图当下一个童贯。
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