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落脚
明齐作为长兄,一贯是家中除长辈外最有威严的人,此刻板着脸看他,明逸被唬了一跳,手脚顿时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大、大哥……”
明逸想求饶,但对上自家大哥那双严厉的眼睛,他觉得一切解释都没有用了,只悻悻地低下了头。
明齐本来摆开了架势想要教训自己这个不听劝的六弟一番,但余光瞥到女郎还端端正正坐在一旁,一脸笑意地看着两人,明齐蓦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又恢复成了一副浅浅的笑脸。
等会再收拾你!
这是明逸在他家大哥眼中读到的意思。
丧着一张脸,明逸知道怎么也逃不掉了。
“你……随我来。”
先将六弟的事放在一边,明齐没忘记首要的事情为何,温声对着隋珠道。
虽心中信她,但身份还未被完全证实,明齐不敢随意称呼她为表妹。
穿过廊亭水榭,隋珠被领到了一处幽静精巧的小院落前。
“蒹葭院?”
望着眼前和川阳王府中如出一辙的小院名,隋珠不免惊讶了一番。
“怎么?”
明齐见隋珠讶异,顺势问了句。
“无甚,只是觉得很巧,这院子和我在府中所居住的院子叫一个名。”
说这话的时候,隋珠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阿娘单名一个葭字,川阳王府她们居住的院子自是按着阿娘的心意取的,如今明家宅子里也有个蒹葭院,隋珠心中猜测,这院子也许是……
“这正是姑姑的院子。”
明齐淡笑着,语气柔和如徐徐清风,让人倍感舒适。
“你便住在这,放心,祖父每日都会遣人打扫,里面干干干净,可以直接住进去,待会我指几个丫头过来,缺什么与她们说就行。”
明齐井井有条地为隋珠打点好了一切,这让隋珠心里熨贴的同时又十分感动。
“多谢,多谢你愿意信我……”
依着礼数,隋珠该唤一句大表哥,但外祖父和几个舅舅都未归来,无人能为她正名,这声大表哥此刻叫还是早了些。
但隋珠心里依旧很温暖,起码他们都是愿意相信她的。
隋珠一双明亮的眸子饱含着谢意,笑容也是粲然无比,那样盛极的容颜,当真是让人不敢直视。
明齐不着痕迹地敛下了眼眸,将小院的门亲手给隋珠推开,示意隋珠进去看看。
“我便不在这逗留了,这便回书房给祖父与长辈们去信,相信他们收到信,很快便能回来见你。”
听着这话,又是见明齐一副要走的架势,隋珠自然不会挽留,与明齐对行了一礼,看着对方的身影翩翩离去。
隋珠轻吐了口气,觉得一日的忙碌都没有白费。
明家人收留了她,也给了她自证身份的机会,这便是一个很好的开端,隋珠心满意足了。
步入这座精致清雅的小院,隋珠观院中的一草一木,都觉十分亲切,毕竟是阿娘未出阁前生活的地方,总觉得有许多阿娘的影子。
院子里种了几棵桂树,足有两个她那样高,想必是自阿娘小时候便种下的。
步入深秋,树上还挂着些许零星的碎花,阵阵冷香释放在空气中,让人心肺都清澈了许多。
其中,最大的那一棵桂树下,有一架缠满了绿藤的秋千,偶尔随着风的催动摇晃。
隋珠快步过去,眉眼盈盈地坐了上去,自娱自乐地荡了起来。
而书房,明齐一回到那,便挥毫写了信,将事情简明扼要地陈书上去,遣人快马加鞭地往隔壁登州送去。
祖父与阿爷与两位叔叔都在那里谈生意,也不知如今谈得如何了。
明齐看着送信小厮远去的背影,想象了一下祖父瞧见女郎的反应,定然精彩极了。
明家大公子的办事效率极快,没过半个时辰,隋珠刚从秋千架上起来,还没来得及逛一圈院子,就看见两个衣着鲜亮得体的丫头带着几个促使婆子过来,面色恭敬地给她见了礼后,便手脚麻利地给院子里添东西。
隋珠在旁边,说了好些句不用如此麻烦,但两个丫头只是谦逊地笑笑,表示都是大公子的意思。
隋珠只好不敢干涉,又坐回了秋千,晃晃悠悠地看着丫头婆子一阵忙活。
这两个丫头一个叫碧荷,一个叫碧莲,晚间侍候时自报了名,以前都是明齐院子里侍候的,不仅行事妥帖,脾气性情也是随了她们原本的主子,细语温和的。
直到用完了夕食,扎扎实实地睡在了松软温暖的床上,隋珠都有一丝不真切的感觉。
她真的,到莱州了?
也许是白日里走的路多了,疲乏感在沾上床不久后便袭上了心头,隋珠眼皮子慢慢重了起来。
紫都,城南郊外。
寒霁背着行动不便的任长青,风一般地将人带到了先前说过的庄子上,将人放在了一棵可以依靠的老树下。
由于速度太快,两人到时,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大片大片的金色余晖洒在不远处的田埂间,让大地看起来厚重又神圣。
“天气真好。”
任长青嘴边始终挂着笑,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直白地看出他的愉悦。
寒霁扫了一眼四周即将沉下来的天色,没有理会任长青的自说自话。
把人送到了,寒霁欲转身就走,却被那不省心的任一又叫住了。
“小十二,这么快就走了?不留下说几句再走?”
任长青算了算时辰,此刻约莫是酉初,距离他和陆妍约好的酉正还有将近半个时辰,他一人也是无趣,不如留下小十二,顺便套两句话。
寒霁停下脚步,脸色漠然道:“你不急着等你的相好了?”
寒霁说得直白,任长青听了却不愿了,似乎是瞪了他一眼,张口回道:“怎能用相好这个词,应当用心上人!”
寒霁撇了撇嘴,表示不在意。
任长青继续道:“我们来早了,与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也不算急,况且,小十二,你就不想跟我说说你的心上人吗?”
“心上人?”
少年歪了歪头,有些发怔。
“对,心上人,那个赠你荷包的女郎……”
任长青再接再厉,直接点名了。
寒霁双臂环着,一时思绪纷乱,失口否认道:“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任长青是过来人,就不爱看寒霁这副嘴硬的死德性,忍不住朝他翻了白眼,口中故意道:“行行行,她不是你的心上人,是我的心上人总行了吧!”
谁知,这句话轻易便激怒了少年,引来了寒霁一声冷哼。
“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丢回去!”
任长青笑眯眯地掠过少年薄怒的眉眼,也不受威胁,只轻笑道:“还说不是心上人,都要护到心坎里去了。”
任长青再熟悉不过寒霁这副姿态,这样大的醋劲,就差写脸上了。
“你若是再说这些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少年臭着脸,分明是一副被揭穿了心事后的羞恼。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偌大的一生门,怕是只有你我二人才懂得彼此的心事啊!”
先是感慨了一番两人相同的境遇,任长青又抢在少年不耐时问道:“你与那女郎是如何认识的?”
这是一个极其正经的话题,加上寒霁觉得眼前人的确是他唯一能说上两句的人,他并没有全部藏着,只看了看遥远的东方天际。
那是莱州的方向。
“同你相反,我救了她。”
“哟,英雄救美,那女郎没有以身相许吗?”
想起陆妍时常跟他说的话本子桥段,任长青现学现卖,出口调侃了起来。
寒霁并没有如他意料之中的脸红,而是一脸严肃地看向他道:“没有,她给了我钱。”
“给了钱?”
任长青养了几日才有一丝红润的脸呆了呆,重复了一句。
“对,五百金,让我送她去她外祖父家。”
“五百金?你就答应了?小十二,你莫不是当时太闲了?”
任长青听到这,难免也有些意外。
小十二的佣金,一向是他们门中最昂贵的,每次出手,动辄千金,而如今,摊了这样一个磨时间的任务,五百金就将人拿下了?
但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的心上人,说不定第一眼就将人家女郎瞧上了,这样似乎也不足为奇。
“是挺闲的。”
寒霁没有理会对方惊讶的目光,顺着他的话答道。
不然,他可不想去解释自己那夜古怪又复杂的情绪。
“她好看吗?”
任长青继续问道,眼中满是八卦之气。
小十二终究是比他幸运,十七八岁就遇上了心上人,哪像他,都二十好几了才遇上。
“好看,像朵花,也像鸟。”
任长青本以为他会避而不答这个问题,都做好了罢休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一本正经地答了出来,用词还颇为丰富。
“你这像花就算了,怎么还有像鸟的?”
任长青听着他的答复,委实有些猜不出那女郎的模样了。
像花又像鸟?
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心上人的。
这一回,少年多了许多耐心。
“她长得像花,声音像鸟,不可以吗?”
被少年一脸认真的看着,任长青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合着是夸心上人面若芙蓉,声似黄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