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出去了一趟,在外头听的消息也就多了,除了一些街头巷尾的八卦闲聊外,便是些军国大事。
她那父王果然不负威名,不到三个月,便厉兵秣马,以雷霆之力将东突厥给拿了下来,大军直捣草原深处,东突厥王庭被击溃,可汗身死,剩余残部纷纷投降,至此,东突厥湮灭。
因着其中有着西突厥一份力,战胜后,东突厥的领地不免要分些出来与西突厥,但总的来说大夏占据上风,不论是权贵还是黎民,皆喜闻乐见。
算算日子,大军应该也快班师回朝了。
这一战,当年声名赫赫的川阳王又在大夏掀起了一波浪潮,其英勇善战,决胜千里,无人不称,无人不赞。
川阳王李承安,十五岁便跟随先帝亲临战场,少有威名,于大夏立国有定鼎之功。
百姓常言,夏之疆土,十之七八皆由川阳王征战而得,其战功赫赫,让满朝上下当年无一不以为,太子之位,当为这位川阳王。
但东宫之争,最后还是被先帝裁夺给了才能平庸的嫡长子承晖,这让整个大夏都为川阳王叹了一句可惜。
民间不知其中原委,但满朝文武却是知晓的。
李承晖之母,嘉德皇后,为先帝一生挚爱,纵使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资质平平,不足以开创盛世基业,先帝也呕心沥血地为他铺路,将这万里江山交付于他手上。
立太子那日,川阳王如何想的没人知晓,但整个大夏都不免为其叫屈。
回来时,隋珠便没那么巧了。
一下马车,就看见少年翘首以盼地立在门口,目光盛夏的日头还烫人。
隋珠打眼瞧见,踩着马凳下来时都差点空了一脚。
脑子又不受控地想起了昨夜的零碎片段,面颊如火烧云一般,根本不敢擡头看他。
紧紧抱着明瑶的胳膊,头低得像个鹌鹑,一个余光都没分给寒霁,便拉着明瑶匆匆踏进了明宅。
寒霁嘴角一僵,笑意变淡,目光幽幽地盯着女郎远去的窈窕倩影,心里有些茫然。
明瑶看着与往日一反常态的小两口,一面疑惑,一面打趣道:“这是吵架了?”
隋珠知晓寒霁定然在身后盯着她瞧,也不敢回头,只悻悻点头道:“呵呵,差不多吧。”
隋珠哪里敢说原因,见明瑶给了个不错的台阶,也就能顺势下去了。
“他欺负你了,没让着你?”
明瑶看着女郎这一副绵软性子,生怕她是被寒霁欺负了,柳眉一挑,语气拔高道。
她想着,若是表妹真被这混小子欺负了,拼着危险也要将人骂一顿,让他知道表妹也是有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哎呀,也不是,反正姐姐就别管了……”
隋珠不好说出缘由,只能囫囵应付着,面上薄红一片。
见此,明瑶也不强求了,觉得这可能是人家小情人之间的情趣,便嗔了隋珠一眼,同她分道而回了。
没了明瑶作盾牌,身边只一个碧莲,明显挡不住寒霁。
果然,才走了几步远,就听见后面出现一连串脚步声,虽落地清浅,但却是极快,像是追着什么。
隋珠知来人是谁,也不扭头,对着身旁的碧莲道:“你先回去燃起炭火吧,我随后就到。”
寒霁是个嘴上没把门的,隋珠生怕他当着碧莲的面给她丢人,遂赶紧支走了碧莲。
碧莲走前瞅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未来姑爷,但笑不语,乖觉地加快了步伐,给主子腾出了地儿。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只手从后面横过来,将隋珠轻轻扯住。
明淞总有看不住他的时候,比如昨夜,又比如现在。
“你躲我?”
寒霁追上她,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手心处那微微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与寒霁昨夜做了什么,隋珠现在甚至都不敢对上寒霁的眼。
“没、没有。”
她矢口否认,神色讪讪。
“那你擡头看我。”
寒霁看着仍旧低着脑袋的女郎,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无可奈何,隋珠擡眸迎上,少年眼神清澈透亮,连一丝窘迫羞涩都无,这让隋珠很不平衡。
果然,脸皮厚的人总是会活得很自在。
“我今天去外面给你买了药。”
寒霁看着女郎过于娇艳的面颊,忽然想起什么,自蹀躞上解下一个小药瓶道。
“买药做什么,我又没受伤!”
隋珠不解道。
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见寒霁打开那小药瓶,执起了她那只昨晚上操劳过度的右手,清清凉凉的药液就倾倒上去,让手心的红肿刺痛微微散了些。
“你昨夜一直喊疼,害的我总是分神,时间便更久了些。”
与此同时,隋珠心上一烫,刚刚还白净无暇的玉面顿时犹如火烧云一般,艳丽多姿。
要不是寒霁现在忙着给人涂药,真想多看几眼。
“你还好意思说!”
隋珠非常庆幸她把碧莲支走了,要不然都不知道丢人丢成什么样!
羞恼之下,隋珠想将手从寒霁那抽出来,但对方攥得太紧,她竟撼动不得。
心道女郎可能是恼了他昨夜弄疼了她,寒霁不想断了他以后得路,很麻利地认错道:“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不弄疼你……“
闻言,隋珠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知说他些什么好。
罢了,寒霁的性子就这样,她又不是不知道,昨夜也算是自己自讨苦吃,就此翻篇吧。
以后自己不再犯便是。
“哼,再没有下次了!”
寒霁耳力惊人,听到女郎这喃喃低语,脸色一变,就要说话,但念及自己刚刚惹了她不高兴,又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罢了,来日方长。
“明日去不去外面逛逛?我今天瞧了,集市上很热闹。”
也是隋珠嘴馋,想起了糖炒栗子和热乎乎的烤红薯,不假思索地就点头同意了。
暖阳下,少年笑得潋滟生辉。
最近他鲜少能和她单独相处,他若是再不主动创造些机会,便只能干看着了。
是夜,寒霁又被那老头看得死死的,没能去成蒹葭院。
他决定都要在明日讨回来。
年后的集市与年前不同,多了几分悠闲,少了几分仓皇,穿梭在其中,总让人觉得很自在。
但有一点,人潮太汹涌了些,若不是寒霁在身侧,她少不得一番兵荒马乱。
从卖烤红薯的老伯那里要了一个个头最大的,隋珠满脸兴奋地就要掰开,却忘记了刚出炉的红薯很烫,隋珠被烫得龇牙咧嘴得,逗笑了一旁的寒霁。
“你还笑,快帮我拿着……”
如今在寒霁面前,隋珠已经很是随性了,见他笑话自己,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将热乎乎的红薯塞给他,自己用被烫到的指尖捏着耳朵,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少年轻笑声不断,却也没闲着,将隋珠的红薯掰成了两半,递回给她。
隋珠接了其中一半,将另一半往他怀里推道:“我们一人一半。”
说完,便冲着那软糯香甜的瓤肉咬了一小口,甜味立即溢满了整个口腔。
“很甜,你也吃啊!”
见寒霁还呆立着也不动口,隋珠语气含糊地催促道。
“哦。”
眼前是女郎明媚的笑颜,寒霁觉得,还没吃到,嘴里已然泛了甜。
年关里,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爆竹窗花、桃符灯笼、饮食酒水、精巧玩意,在这几天都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一边走着,一边吃着手里的红薯,两人逛得不亦乐乎。
终于,半个红薯下肚,隋珠嘴里生了渴意,四下看了看竟没看见热饮,回想起刚刚卖红薯的老伯那似乎还有热梨饮,闻起来也十分清甜,遂与寒霁说道:“我们去刚刚那个老伯那买他的热梨饮如何,逛到现在,加上这半个红薯,我倒是有些口渴。”
寒霁擡眼看了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想起那地方似乎距他们有些距离,看着女郎走得红扑扑的小脸,他将隋珠拉到了人少的一处空地道:“你在这等着,我去买。”
说完,人便一溜烟钻进了人群中,没给隋珠说话的机会。
隋珠无奈笑笑,也正好借此休息一下,她确实有些逛累了。
她此番正巧立在了一个卖绢花的大娘摊子旁,大娘人很热情善良,许是见隋珠有几分疲态,还特地搬了一个小小的胡床给她坐,隋珠也未推拒,连连道谢,并买了她摊子上一朵绢花。
市井百态在隋珠眼前经过,她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等着寒霁。
不知这回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这回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
若是隋珠看见寒霁此刻的情况,一定会佩服自己的感觉。
寒霁确实被人耽搁住了脚步,还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当他匆匆买了热梨饮,擡脚准备回去寻那女郎时,一身着白狐裘的年轻公子迎面而来,气质清润,笑容温雅,好似一位举手擡眸间能落笔成诗的文人墨客。
“小十二,好久不见。”
于万千人群中,他准确寻到了少年的踪迹,语调仍是往昔的温润,似山间潺潺溪流,叫人放下戒备。
然,就在寒霁看清来人面容的一刹那,手中那杯用竹筒装着的、被他小心端着的热梨饮,砰然一下裂开,梨汁尽数流在了地上。
“你怎么来了?”
少年方才还柔光浅浅的面色,转瞬间冷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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