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臣】（修）
那间会客的小屋之外，一切如常。
暖暖的阳光洒在碧绿的草地、耸立的山崖上，微风拂过，带来鸟雀的小曲；浮云游转，分外惬意。
一株甜甜花迎风抖了抖，为这舒心的午后添了一缕甜香。
再一抖，吉蒙里就在土里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我才不会被你找到呢。’
这么想着，吉蒙里还挪了挪地方，让周围的土地上都生出一片甜甜花。
还没舒服一会儿，只听一阵风起，细密的机括声混在其中，微不可闻。
刚开始阴影也不过鸡蛋大，转瞬间，就有手掌大小……阴影越来越大，还带起了猎猎风声。
一只机关木鹤像是鹰隼一般俯冲而下，朝着这个小黄圈飞来，轻巧落地，尖锐的长喙朝着正中心的那柱略去，轻轻巧巧，连根拔起。
哪怕吉蒙里早就挪动了位置，也觉得叶片上隐隐传来痛意。
“嘶……”
吉蒙里不敢出声，察觉木鹤有转身的迹象，连忙留下几处假壳，朝着山下遁去。
“这山上我是不敢呆了，还是
吉蒙里心知肚明，只是一场必输的“比试”。若是自己输得体面，那么属臣之言，也就不算严苛；倘若自己一个照面就被抓住了，那……就必须按照规则，向胜者上交本源了。
收敛起气息，吉蒙里在地面之下闪转腾挪，还要留下些“假壳”作为线索，保证比试的公平性。
倘若一点线索都不留，对知情或者不知情的凡民来说，九台过分了。
直到窜出一段距离，吉蒙里才化成一只团雀。
眼下带着蓝色羽毛的小白团子还没薄荷高，在柔软的草地上跳了跳，歪头啄了薄荷的枝干几下。
吉蒙里借着这动静一回头，刚才留下的那些化身，都被拔了个干干净净。
那只成了精似的木鹤正在附近踱步，查看着可疑的植物，正打算随时来个灭顶之灾。
像是察觉到了团雀的视线一般，木鹤也盯准了那颗无风自动的薄荷，展翅几下，优雅得飞起落下，之后再如迅雷一般，把薄荷连根拔起。
受惊的团雀也扑翅而起，胖团子还没有木鹤的脑袋大，像个小球一样起飞，再在不远处落下，轻轻地叫了几声，这才呆在原地。
这只团雀一落地，眼角蓝色的羽毛就黯淡了些。
又等了几息，此处可疑的植物都已经一扫而空之后，木鹤才展翅飞走。
二次受惊的团雀又一次飞起，洁白蓬松的羽毛蒲公英似的，轻轻飘起，又慢慢朝着山下飞去。
没飞多远，不知道从那里窜出一根深棕色的箭矢，直直团雀蓬松的胸脯。
团雀被箭矢带着落地，竟然只是给圆球一样的体型带了个豁口。
更下方的洞xue里，一只白色的狐貍伸了个懒腰，挥了挥毛绒绒的尾巴。蓝色的眼睛眨呀眨，等到眼睛都润好了，这才打了个哈欠站起来。
原地抖了抖蓬松漂亮的大尾巴，狐貍慢悠悠得走洞xue，打算在甜甜花里打个滚儿，再去想想今日的午饭。
小狐貍哒哒的朝着不远处的苹果树走去，树上有不少红彤彤的、亮晶晶、闻着、看着都十分可口的苹果。
山间的风吹过，一棵熟透的苹果告别枝头，直直落下。
“咚！”小狐貍被突然掉下的午饭吓了一跳，弯着脊背朝反方向蹦起。愣了一会儿，才凑过去，嗅了嗅红彤彤的苹果。
还没吃上，就被一只手拎着后颈提了起来。
“看着像是普通的狐貍呀？”这是一只粗糙的，小麦肤色，常年劳作或是锻炼，有着许多茧子的手。
身着布衣的人把小狐貍翻转着抱在臂膀里，还上手揉了两下。粗糙的茧子对有着蓬松皮毛的小狐貍来说，刚刚好。
舒服得它眯上了黄色的眼睛，伸长四肢，露出粉红色的肉垫，乖顺可爱，和一般的狐貍没什么区别。
“队长，好像又错过了。”正揉狐貍的队员笑着，指了指狐貍的眼睛，“眼睛又黄了。”
“没关系，我们能找得到她一次，肯定找得到她第二次！”阿欣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走过来，擡手揉了揉这只被魔神附身过的狐貍，“嗯……原地休整，注意警戒！”
“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出发！”
“是！队长！”
应和的声音从草丛里、树枝上、不远的山坡后传出来，此起彼伏。随后，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平原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人类的身影。
一开始捉住狐貍的人也放松下来，看着这只乖顺的狐貍，干脆抱着它走向队友，把这毛绒的触感分享给一同寻找的同袍们。
“怎么样，很舒服吧！”
“要不，咱们把它带回去养起来吧。”
“也不是不行。”阿欣想了想，擡手捏捏狐貍的四肢，很结实，就接着说道，“别看它小小的，皮毛蓬松有光泽，而且身量结实，一看就是捕猎的好手。”
“那岂不更好，咱们把它带回去，巡逻的时候也能带出来。”
“不错不错，这样就不会被当成白吃饭的了。”
众人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休整，手里还有乖顺亲人的小狐貍可以解闷。
一旁长着许多苹果的树上，翠绿的叶子正随风波动。
一阵稍强的风吹过，一枚绿叶告别枝头，向远处飘荡……
还没等飘出多远，就被一枚短箭射了下来。
“队长？找到了？”正揉狐貍的队员猛擡头，问道，“刚才这是怎么了？”
说这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人翻身起立，把叶子连同短箭捡回来了。
“没抓到。”阿欣看着短箭上这片翠绿的，生机勃勃的叶子，叹了口气，熟练地撕碎，“这叶子这么绿，不应该这会儿落下的。”
阿欣握拳敲了敲腿，说道：“吉蒙里大人肯定就在附近，休息好了，咱们就继续出发吧！”
“走！早点找到她，咱们也能早点收工回家！”
众人四散开寻找，慢慢的，苹果树附近什么人影都不见了。
此时，一片叶子无风自动，在树梢上摇了摇，化成一只翠绿的蝴蝶，扇了扇翅膀。
张合之间，一抹蓝色的珠光一闪而过，就变成了蓝色的蝴蝶。
蝴蝶告别大树，顺着清风起飞。
这只蝴蝶有着蓝色的尾翼，缓缓得飞着，有时落在草叶上，有时定在花瓣上，同一切蝴蝶都没有什么区别。
在它落到一株薄荷上的时候，阿欣一只手捏住了蝴蝶，一只手则把这株薄荷连根拔起。
“啧，又错过了。”阿欣看着手里普通的蓝蝴蝶，以及普通的天青色薄荷，叹了口气，“走吧，估计还得再折腾一会儿。”
接下来，目之所及，所有带蓝色的事物，都遭到了一场无差别的攻击。
天青色的薄荷被拔起，还要被疯狂抖搂，直甩到一丝异样都没有，花蕊凋零，才会被胡乱塞进背篓里。
蓝色的蝴蝶更是不放过，出现一只，被抓一只，甚至连路过的黄色、绿色、白色同族也不会错过，总之是要收拢一切可能带有蓝色珠光的蝴蝶。
果树和甜甜花也是如此，要么被摇落一地果实，要么被塞进背篓。
附近蓝眼睛的小动物就更躲不掉了，一个个都被狩猎好手捉住，挑选身量结实的留下，剩下的也没放归。
防的就是吉蒙里来个虚虚实实的回马枪。
就连带着蓝色羽毛的鸟雀，也在队员们的搜查范围内。
无论是眼下带着蓝色小羽毛的团雀，还是羽毛本就带着蓝色的鸽子，就连附近路过的，全身一点蓝都没有的仙鹤，都要被薅下来看个究竟。
阿欣带领着的队员，属实是做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绝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哪怕是吉蒙里，也在这漫长的追逐里，产生了一丝不可置信。
“不至于吧！怎么又被她找到了啊！”吉蒙里蜷缩在草丛的夹缝里，仰望着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正靠拢过来的阿欣，心里叹了口气，“真不愧是瓦沙克的信徒啊……这也太准了。”
吉蒙里看着阿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旧友。
在找自己这方面，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阿欣的准确性差了些，而且会被吉蒙里设置的陷阱迷惑。
同样，阿欣的进步也很快，几乎达到了举一反三的时候。
在不停的转换中，吉蒙里再一次了解了人类这种生灵的可取之处。
比起拥有强大力量的魔神，人类的个人力量实在渺小。
可他们拥有的智慧却远不止如此，接触魔神，从魔神这里学到克制魔神的力量，甚至，这样的学习进度，绝非一人独有。
吉蒙里的心里隐隐闪过一丝畏惧，但很快在转换和逃脱中，抛却了这个念头。
频繁的转换和化身，把吉蒙里的意念分成了许多分，在不同的视角和区域里，匆忙躲避，对魔神来说也算得上麻烦。
再加上和阿欣一样有着敏锐感知的人类不多，但也有几位。哪怕十次里有三次准确，也足以让吉蒙里一心多用，来不及分出心神细想。
又一次变成一株甜甜花，吉蒙里松了一口气，把分散在外的意识缓缓收拢。
这一次，从外形、香气到颜色，没有一丝异常。
甚至连力量也收拢到了最小的程度，一丝一毫，都不曾外泄。
日头早就在不断的搜查中，慢慢一动，挪过了头顶，慢慢向西，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提瓦特的夜晚，对于大部分人类来说，还是不算安全。
像是阿欣和她的队友，大多是要肩负起夜间守卫村落的重担的。
吉蒙里松了口气，打算猫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引着他们回去。
人类一方的搜查者也慢慢焦虑起来，高度集中注意力得搜查，比普通的巡逻更耗费精力。
更何况，没有哪一个富有责任心的人，会面对垂下的夕阳，升不起回家之心的。
阿欣也不例外，仍是如此，她还是借着余晖发现了端倪。
这种类似直觉的灵感，让她不止一次躲过危机，也不止一次发现吉蒙里的位置。这一次，阿欣也不例外。
一转身，低头，她看见了一株很普通的甜甜花，和之前留下的真真假假的线索都不一样，这一次，毫无破绽。
哪怕左看右看，这朵甜甜花都再普通不过，阿欣没察觉出什么，还是弯下酸胀的腰，擡起疲惫的手，朝它伸去。
吉蒙里心想，‘要是被抓住了，那就干脆就认输了吧。’
摘花的动作很快，可在吉蒙里眼里，却有了很多细节。
大半个白日的巡逻，阿欣和她的队友们找到了无数的破绽，此时的手上，更是多了很多痕迹，有些是细微的伤口，有的则是深绿色、草绿色的汁液，大概是摘花拔草留下的。
除了这些，还有深深浅浅的疤痕，是岁月留下的印记。还有……还有不间断巡逻之后，留下的汗水和灰尘。
就在阿欣握住这朵甜甜花的时候，不远的村落边，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
尖锐高亢的嚎叫让所有人类都闻声看去，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阿欣就站直了腰杆，第一次放过了眼前的目标。
“全队整理，我先过去支援！”说着，阿欣把背后的背篓快速地卸下，小心得放在甜甜花的旁边，还小心的没有压住甜甜花的枝叶。
又从背篓里掏出弓弩背好，拍了拍手，健步朝着那边赶去。
其他的人们也差不多，甚至是在阿欣发出指令的同时，就开始行动。
白日里搜查找到的猎物都被他们妥善得放好，零零散散的背篓三两想靠，放在有标志性物件的附近，看起来是打算打退那边的魔兽，再来借着完成任务的。
吉蒙里知道，阿欣肯定是发现自己了。
甚至……一伸手把自己拽出来，等到自己变成本体认输，也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
可这些平凡的人们呀，连一两句话的功夫也不愿等。
并非是不想拥有一位新的魔神庇护，也不是想放弃，只是，在他们眼里，现在乡亲们的安危远比不知道何时才能来到的庇护更加重要。
吉蒙里在背篓的掩护下动了动叶片，一缕分神就飘呀飘，化作一枚叶子，落在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上。
现在的位置离村落和魔兽的位置都不算远，众人几步就到了地方。
这次趁着余晖来犯的，是一群魔狼。
这些魔兽比普通的狼群更高，更凶狠，也更加疯狂，不惧怕火焰，更不畏惧人类的武器。
看见人类围拢过来，头狼还嘶嚎了一声，甚是猖狂。
然后，这些猖狂的魔兽，迎面就受了一波箭雨。
归终是不喜欢作为守护者，替人类解决魔兽侵扰，把它们全部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她更喜欢作为导师，为人类提供武器，教给他们保护自己的办法。
现在也是一样，最先赶到的人们手里捏着长弓，握着长矛，大部分是木质，却也保养得很好，一看就是经常使用。
也不知这些木质的武器到底抵御过多少魔兽，尖端甚至都带上了寒光，还有洗不净的褐色印记。
吉蒙里化作一只团雀，停在附近的树枝上，旁观着。
刚开始，魔兽似乎被尖锐的长矛唬住，大部分都停了下来，等待着首领的命令。
头狼仰天长啸，它的臣民也都嘶吼起来，瞪着猩红的眼睛，打量着对面的可口血食。
为首的人们一个个都握着武器，严阵以待。在他们的后方，则是拿着农具，毫无准备的同伴。
一时间，双方都在等待。
阿欣带着队员们在头狼长啸一声，发起进攻的时候赶到，还没找好位置，就先端着弩给了奔袭的头狼一箭。
直指左眼的弩箭让头狼的动作稍缓，只是在空中不好调整硕大的身躯，狼狈落地时，头部还是被扫到了一边。
阿欣简装，收起小臂长的手弩，从身后拆出几个零件，几下，就拼成了多半人高的长弓。
待在树上的吉蒙里看着这长弓，整只鸟都僵住了。
‘真不愧是瓦沙克的信徒啊……连武器都选一样的。’
‘好像……还不是凡人可以制作的长弓……’
吉蒙里正捉摸着，一手手指一捏，就从中央抽出一根无形的箭矢出来。
倘若瓦沙克还活着，这柄箭就应当附着上火焰的元素，无论大小，哪怕连个火星也没有，也是火元素。
可如今，斯人已逝，这柄由纯粹元素力凝成的箭矢，就失去了元素的偏向……
阿欣的箭尖闪过一丝金色的光芒，随后，手动，箭出，一点寒芒飞驰，随后全部没入巨狼的头颅。
‘是尘！’
‘现在我相信，阿欣……确实是归终的臣民了。’
接下来的战斗就没什么惊险的地方了，人类虽然稍弱些，但也有武器的辅助。人数也多，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支援。
魔兽这边纵然悍不畏死，但也总有疼痛难忍，想要退缩的时候。
日光渐渐变暗，山林之中更是升起了瘴气，这些说不出颜色的灰雾，对双方都有干扰。
好在，还是守卫的一方获胜了。
一个个火把从后方赶来，明晃晃的，热气滚滚，驱散着瘴气，也驱散着魔兽。
吉蒙里看着他们慢慢欣喜起来，小声得欢呼着，互相拥抱，还不忘收回地上的武器。
越是看着，越能了解这些魔神选择他们的道理。
“啾。”树上的小团雀叹气似的叫了一声，林中好似起了一阵微风。
一阵飞雪似的蒲公英飘飘扬扬得落下，落在地上，落在草丛里，落在人群的身上、手里，灰雾在蒲公英的飘扬下好似更淡了。
阿欣也留意到了这一点，擡手接住一枚蓬松的种子。
蓝色的微光一闪，手里的种子变成了另一个毛团，只是有了个豁口。
眼下带着蓝色羽毛的小团雀倒在阿欣的手里，靠在她修长的手指上，歪头“啾”了一声。
“哎呀，还是被你抓住了呀~”
花生保证这是最近最后的刀啦~
——————————又粘错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