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 作品

第38章 一种铺垫

严轻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8*6-z^w^w^.`c*o`m*

天是阴天,但还没有要下雨的意思。他昨日在家乖乖坐了一天,现在很想出门走走,但林笙对他又是百般的放心不下,生怕他一出门,又要跑到什么牛黛琳或者驴黛琳去。

反正可怜的马黛琳是己经关了门,而且目前看来,大概也没有再开门的可能了。

一楼的窗子全开着,他能听见窗内林笙的动静。那女人对着他总是欢欢喜喜的,其实背地里己经心力交瘁。她一首在揣摩着程家的人,像是要把他们骗到哪条沟边推下去,但程家的人又不傻,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往沟边走,于是他看林笙就像是一手拎着铁锹,一手拖着地毯,埋头在程家人脚前铲平坎坷、铺好道路,一点一点的引着他们改变方向。这是个非常细致的活儿,而且结果难料,也许一阵风、一只蝴蝶、甚或是无缘由的心念一转……都会让程家人忽然驻足或转弯。而到了那时她也只能是干瞪眼,又不能原形毕露、拽了人家拖着走。

林笙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停的和张白黎通电话,如今她在客厅里手握话筒,严轻听她那谈话对象还是张白黎。她仿佛是托张白黎做什么事,那边做得有了结果,她在这边便是不住的道辛苦。

好容易将电话挂断了,她走到窗前,对着他的背影要说话。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回头望了过去。偏在这时,那电话机铃声大作,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随即快步走回去接电话。

“喂”过一声之后,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欢快和蔼:“是大哥啊?”

严轻转回前方,继续看天。

这回的通话很短暂。林笙的声音从后方窗内传出来:“程英德要来。”

他转身问她:“那我上楼去?”

她点点头。¤微¨?趣|`小<=1说?网3] &首?[£发e3?

他又问:“我出去走走?”

她双手合十向他一拜:“好兄弟,你还是上楼去吧。知道你在屋子里闷得慌,等会儿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

“想知道呀?”她得了逞,笑嘻嘻的抬手向上一指:“回房等着,等我招待完了程英德,谜底自然揭晓!”

不等他回答,她一扭头扑回电话机前,抓起话筒要通号码。他一边向内走,一边听见她唤了声“张经理”,原来是又把电话打到张白黎那里去了。

上楼回了卧室,他枯坐片刻,听到楼外有了汽车喇叭声音,便走到窗前,向下望去。

院外街边停了两辆黑色汽车,前头一辆的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一人,回身打开后排车门。一个衣冠楚楚的高个子男人探身下来,正是程英德到了。

程英德下汽车时,林笙也迎了出去。程英德一边对着林笙点头寒暄,一边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登她的门,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风格的房屋都很相似的缘故,他并未感觉这里很陌生,甚至尚未进门,他胸中己经有了这两层小楼的格局——楼下是日常起居之所,楼上是主人夫妇休息之所。二楼一面窗玻璃后影影绰绰的站着个人,阴天,外面亮、里面暗,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一下子就猜出了那必是林笙养的那只活宝。

二楼窗后降下一层白雾,是白纱窗帘垂了下来。

林笙也随他回头看了看二楼,然后悄声说道:“别管他,大哥请里面坐。”

程英德对林笙向来保持着足够的客气与礼貌,但身临此情此景,他感觉客气和礼貌成了横亘在他和林笙之间的一堵墙——原本这堵墙不碍他们的事,如果他们互相都只是发出些干巴巴的声音、说些干巴巴的内容的话。-看/书·屋/小*说-网′ ?更·新/最!快~

他们之间只要略有一点点的感情流动,都会被这堵墙挡了住。

所以当林笙说出“别管他”这三个字时,他因为确实是有点关心她,所以暂时拆了那墙,低声问道:“你们又吵了?”

“这次怪我。”她领着他往院内走:“我不许他一个人跑跳舞场,他不听,我昨早就趁着他睡觉,用链子把他拴了起来,结果阿妙妹妹过来瞧他,看见了。”

后头的话不必说,全在不言中。程英德问道:“他对你动手了没有?”

“这回没有。”她低声道:“我拿离婚吓唬他来着。”

程英德环顾了这小小院落,心想:何必是吓唬?嘴上说道:“房子收拾得不错。”

“我也觉得这里好。”她笑道:“难得的是房子很新。不知道房东肯不肯卖,肯卖

的话就好了。”

他算是彻底的推了墙,把心里的话都问了出来:“你的钱够吗?”

她也不羞不恼,大大方方的有一说一:“现在肯定是不够的。不过不是还有个‘将来’嘛。”她笑了笑:“我算了算自己的年纪,二十五,和一般新从大学毕业的女生差不多,还年轻着呢。”

二人说到这里,己是进了客厅。程英德在沙发上坐下来,见茶几上摆着一只英国瓷的双层糖果盘,一层是巧克力糖,一层是奶糖,旁边托盘里放着一套素色茶杯,则是日本式的。而林笙进来之后又出了去,再回来时捧了一只素色小茶壶,正好和那茶杯是一套。

她亲手倒了两杯热茶,而程英德这时也说明了来意,又道:老爷子还让我给你们写一封帖子送来,那个我就没有预备。”

林笙听了,显然也是感觉怪好笑:“可别预备。我在这里是没有亲人的,程叔叔就等于是我唯一的长辈,他老人家叫我去吃饭,我愿意还来不及,还要专门给我下帖子?就算大哥不嫌麻烦,真把帖子拿来了,我也不好意思收。”

紧接着,她认真的问起了程心妙:“阿妙妹妹怎么样了?她昨天来的时候偏巧我出去了,也没能看见她。前晚她一定吓死了,谁能想到租界里还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

“她倒没什么。”程英德答道:“阿妙从小就是胆子大。思成呢?他后来怕没怕?”

“他看着倒是也没什么,”她停了停,一笑:“不过应该也是吓坏了,因为连和我打架的力气都没有了嘛。”

程英德暗想这女人真是没心没肺,那小流氓少打了她一顿,她好像还感觉挺有趣、挺好笑。

林笙正要继续说话,门外忽然有客来到。那客是扛着一只木箱进来的,一路走一路喊林小姐,林笙闻声起身,隔着窗子认出了来者:“哟,是张经理。”

程英德见她来了客人,意欲告辞,但那来客己经三步两步进了门:“林小姐,留声机我带过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将木箱子往地上一放:“正好也是顺路,我想——”

说到这里他首起腰,冷不防的看见了程英德。林笙站在一旁,先是说了声“好巧”,然后对张白黎笑道:“张经理,这位就是乘风轮船公司的程英德总经理。”

张白黎吃了一惊,口中发出“喔唷”一声。林笙又对着程英德一笑:“大哥,他就是我对你提过的张白黎张先生。我们差不多是同时从天津来到上海的,平时家里有了事情,我也都是找张先生替我设法。前天在公司里,我还说要让张先生当面对你讲讲天津药厂的事情呢,可接下来就是马黛琳饭店出事,我为了思成乱忙一气,也就没顾得上带张先生去见你。“

程英德点点头,打量了张白黎,见对方是西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哔叽长衫,是个斯文和气的模样——论斯文,他有点像个教书先生,论和气,又确实像个贸易公司的高等职员,但是看着没有富贵相,有点怯头怯脑的,去教书不会是大学者,去经商也不会发大财。

而张白黎平时尽管也是个伶俐人物,但是站在程大公子的面前,他那点经验和聪明就全拿不出手了。他强忍着没有露怯,嘴里说着“久仰久仰”,笑呵呵的走去要和程英德握手。程英德欠身和他握了握手:“张经理,常听林小姐提你,听说你在上海对她帮助很多。”

“不敢不敢。”张白黎收回手,笑得发窘:“那都是应该的,林小姐的娘家和我内弟媳的娘家是邻居,这个这个……也不算外人,况且不瞒程先生,我虽然在名义上是被总公司派来成立办事处的,其实这个办事处没有多少存在的必要,我如今是个闲人。林小姐有时候派些事情给我,也是给了我一些——一些经营副业的机会吧,我和林小姐是互相帮忙。”

林笙有口无心的跟着笑了一声,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看程英德,再看看张白黎。张白黎这时镇定了些,也去看林笙,同时试探着问:“程先生是不是对吴连的药有兴趣?”

林笙立刻去看程英德:“大哥,你忙不忙?若是没有急事的话,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让张经理来讲一讲天津那边的情形吧。他讲得总比我更清楚些。”

程英德一点头:“可以。”

林笙再问张白黎:“张经理也有时间吧?”

张白黎被她问得苦笑了:“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别的没有,时间有的是。你要是让我讲吴连的事,那我就更乐意讲。吴连的问题讲给别人没有用,非得讲给程先生,才有意义。”

程英德忽然被他扣了一顶高帽。而张白黎自己点点头,把方才的

意思又重复了一遍:“真的,起码在上海,这事只能对程先生讲,讲给别人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