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想什么呢?脸都白了。”谢昭昭用手肘捅了捅她。

凌曦回过神,勉强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桩婚事,有些突然。”

“管他呢,”祁长安又抓了把瓜子,“旨都宣了。”

话是这么说,凌曦心头的不安却愈发浓烈。

用了午膳,她要去四明街的铺子看看,带着惊蛰出了国公府。

晚秋的风,有些凉。

刚拐进一道无人小巷,一个身影猛地撞了过来。

“哎哟!”

凌曦被身后的惊蛰扶住,才没摔倒。

撞人的是个女人,裹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斗篷,像是生怕被人瞧见。

她频频回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没想正撞上凌曦。

“啪嗒——”

女人手中紧攥的纸包掉在地上,滚到了凌曦脚边。

“对不住,对不住!”女人目光在凌曦的脸上一扫而过,慌忙道歉,头埋得极低。

“走路不长眼的吗!”惊蛰一步上前,将凌曦护在身后,厉声斥道。

“无妨,”凌曦拍了拍惊蛰的手,“谁都有不留神的时候。”

“正是,正是!”那斗篷女连连点头,声音又细又抖。

惊蛰见主子不追究,只得不情不愿地弯腰,拾起那包东西。

“拿好了!走路长点心,我家主子心善,若是撞了旁人,没你好果子吃!”

“是,是!”斗篷女一把夺过纸包,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一阵疾风吹过,掀起了她的兜帽。

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凌曦眉头微蹙,正要细看,那女人已惊慌地重新戴好兜帽,拐过巷角,不见了。

“哼,怀着孩子还走这么快,也不怕动了胎气!”惊蛰没好气地嘀咕。

胎气?

凌曦挑眉:“你怎么知道?”

惊蛰凑近,压低声音:“主子,奴婢一闻那纸包就知道,是安胎固元的药!”

“之前在罗家时经常给主家夫人熬煮,这才识得。”

凌曦猛然睁大了双眼。

保胎药……

那张脸……

她想起来了!

是那日在画舫上,跟在祁照月身边的贴身宫女——

凌曦眉头一蹙,侧身在惊蛰耳低语几句。

“主子放心。”惊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领命而去。

凌曦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祁照月,怀孕了。

赐婚,瞬间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一块遮羞布。

可这孩子……是谁的?

以祁照月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吃了亏,怕是早就把男人府上闹得天翻地覆,怎么可能偷偷摸摸喝保胎药?

当然是占尽便宜,利益尽归于她。

除非……

这孩子,是她心甘情愿留下的。

沈晏?

凌曦下意识咬住了唇。

也只有心上人的孩子,才会让她这般珍而重之。

可若真是沈晏的……

她怎么会甘心嫁给贺明阁?

按她的脾气,早就该挺着肚子冲进沈府,闹得满城风雨,逼沈晏负责!

那贺明阁呢?

他是喜当爹,还是……

另有隐情?

一时之间,无数个疑问如藤蔓般,缠住了凌曦。

凌曦在原地立了快半柱香,惊蛰还没回来,便回了马车上。

又等了快半个时辰。

车帘猛地一掀,惊蛰坐了进来。

“如何?”凌曦迫不及待。

惊蛰气息微喘:“那人入了一条僻静小巷,奴婢不敢跟太近。”

“只在巷口候着,没一会儿,便闻到一股药味。”

“后来呢?”

“她提着一个食盒出来,上了一辆马车。”

惊蛰顿了顿,补充道,“车上燃了香,味道极重。”

“车往哪儿去了?”凌曦追问。

“宫门方向。”

宫门!凌曦眸光一沉。

熬药,食盒,还要用香掩盖药味……

这般偷偷摸摸?

惊蛰虽说那是保胎药。

可毕竟不是大夫,仅凭熟悉的药味,准吗?

万一猜错了……

她轻咬下唇,凑到惊蛰耳边,低语几句。

惊蛰重重点头:“主子放心。”

随后掀了帘离开。

车厢内,复又归于沉寂。

“回府。”凌曦吩咐道。

车夫应了声是。

待到夕阳熔金,晚霞泼墨时,惊蛰才回到观山院。

“主子,那位大夫前日上山采药,失足坠崖,人……没了。”

内室一片死寂。

“失足?”

凌曦轻声重复:“真是好巧。”

祁照月倒是谨慎。

“无妨。”她放下茶盏,没有半分气馁,“你差个机灵的,明日再去那条僻巷。”

“看看是在哪家药铺抓的,有没有方子。”

“是。”惊蛰便又退了出去。

室内重归寂静。

凌曦的目光望向窗外。

最后一缕霞光正从天际敛去。

便是知晓了祁照月有孕,服安胎药又如何?

无实据。

若是捅到皇太后面前,祁照月一口咬定,这药是身边宫女的,她又如何应对?

随便找个人顶罪,太容易了。

便是皇太后宣太医诊脉,诊出喜脉又如何?

为保皇室颜面,说不定会将此事按下来,将知情人一一处置。

便如那位大夫……

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不过——

凌曦靠回软垫,眼睫半垂。

贺明阁是否知情?

他知道祁照月腹中,有了别人的孩子?

若他知道,还愿意娶……那这顶绿帽子,他戴得心甘情愿,自己也无话可说。

可万一……

他不知道呢?

孩子又不是他的呢?

凌曦的指尖,桌上轻轻划过。

她得想方设法,了解一二。

……

御书房

殿内烛火煌煌,气氛冷凝如冰。

“送往北境的十万军粮,在榆关驿站,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此间必有细作!”

御案后,身着明黄龙袍的祁照寰面沉如水。

“户部新购的粮草,就由贺岭亲自押送。”

“告诉他,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随后又商议了对策,重臣们得了祁照寰的令,这才躬身行礼,一一退下。

“子安,你留下。”

沈晏刚要随众人退下,被祁照寰唤住。

直到殿内只余君臣二人,祁照寰才从御案后走下,语气缓和了些许。

“朕听闻,你把沈家三成祖产都送去了白家?”

“是。”沈晏垂眸应道。

“白文德既收了东西,想来不会再作纠缠。”

祁照寰拍了拍他的肩:“他要为女儿另择赘婿,开祠除名一事,便就此作罢。”

沈晏撩袍下跪,行了大礼:“陛下,臣恕难从命。”

祁照寰的动作一顿。

“白家收了祖产又如何?”沈晏抬起眼,眸中没有半分退让。

“婚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沈氏宗谱一日不除名,那婚书便一日有效。”

“只要白冰瑶不死,臣便要娶她。”

“此事今日若不落在臣的头上,来日便会落到沈氏后代的头上。”

“不如就由臣了断!”

祁照寰深深看他一眼,眼神复杂:“你可知,此乃弃宗族、不孝不忠之举?”

“那些御史言官的唾沫星子,便能把你淹死。”

“你,可准备好了?”

沈晏直起身子道:“臣,准备好了。”

祁照寰盯着他许久,终是摆了手。

沈晏却未动,依旧跪在冰冷的金砖上。

祁照寰踱回御案后,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有何事?”

“与白家退婚一事,皆为臣一人决断。”

沈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此事,与他人无涉。”

“还请陛下,莫要因此迁怒旁人。”

祁照寰刚端起茶盏的手一顿,锐利的目光倏地刺向他。

“你是在为明宜县主求情?”

沈晏沉默。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对着御案后的天子,行了大礼。

额头重重叩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一时间,偌大的御书房内,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