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站在金雀花俱乐部的后巷,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着血水,滴在石砖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那双本该拉奏圣歌的手,那双本该捧着圣经的手,此刻却沾满了黏稠的血污。
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却洗不净他灵魂的污秽。
他想起母亲曾带他去过的教堂,神父说过:“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
可上帝啊,如果这就是您给我的路,为何又要让我背负这罪孽的重量?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那年,他十四岁。
*
西里尔的母亲曾是金雀花俱乐部的头牌。
她原本是某个小国的贵族之女,在家族城堡的玫瑰园里,她曾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直到战争摧毁了一切。
讽刺的是,她爱上了其中一个英国军官——西里尔的父亲,那个有着湛蓝眼睛的男人承诺带她离开这片焦土。
她跟着他漂洋过海,来到陌生的英格兰。
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小礼拜堂里,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神父念诵着:“二人成为一体”,可这神圣的誓言在现实面前如此脆弱。
生下西里尔不久,丈夫就再次随军出征,再也没回来。
她日日跪在床前祷告,直到确信丈夫已经战死沙场。
为了养活西里尔,这个曾经的贵族小姐不得不放下尊严,在俱乐部里端茶倒水。
后来,有人推荐她去了金雀花俱乐部——这座用黄金和欲望堆砌的罪恶殿堂,伦敦最奢靡的销金窟,贵族们放纵享乐的所多玛城。
每当母亲工作时,其他姑娘会帮忙照看小西里尔。
她们把这个漂亮的孩子藏在更衣室的角落里,用各种香水味掩盖他的存在。
小西里尔总是安静得像教堂里的石像,只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不属于孩子的冷静光芒。
他从小就聪明,并且理智得不像个孩子。
他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贵族客人。
他偷学他们的礼仪,模仿他们的谈吐,甚至记住了他们举杯时手腕倾斜的角度。
母亲偶尔会教他一些贵族礼仪,但远远不够。
有时候,母亲在接待客人时,会小心翼翼地提起他:
“先生,我的孩子很聪明,您府上是否需要男仆?”
“大人,他学东西很快,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她卑微地恳求着,希望能给儿子谋一个前程。
——哪怕只是去当最低贱的仆人,也比留在这里强。
因为随着西里尔年龄的增长,他出众的容貌引来了更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那些醉醺醺的贵族老爷们,常常借着酒意对他上下其手。
他们的手像蛇一样在他身上游走,嘴里喷出的酒气混合着令人作呕的欲望。
最可怕的是那些特殊癖好的“客人”。
他们会把年幼的西里尔带到私人包厢,用沾着威士忌的手帕捂住他的嘴,哈哈大笑的看他快要窒息的样子。
有一次,一个客人甚至用烟头在他大腿内侧烫了一个印记,说这是“给他的礼物”。
那些贵族从不把他当人,而幸好靠着母亲的保护,他最终幸免于难。
这是伦敦最高级的“俱乐部”,母亲尚且如此,那些看不到的阴影里,每日又有多少悲欢离合在上演?
每当感觉痛苦的时候,西里尔就会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母亲在一旁拉小提琴。
这是他唯一的逃避方式。
他为了母亲忍耐着,等待着可以获得救赎的那天。
而那一天终于来了。
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神秘人出现在俱乐部,他全程没有露脸,只是递给西里尔一个木盒。
盒子里是一把枪,和一张纸条:
“杀了今晚来这里的威廉姆斯勋爵,你就能离开。”
西里尔盯着那把枪,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金属。
这是邀请,也是试探。
哪怕这条出路是血腥的、不见天日的,他也必须抓住。
威廉姆斯勋爵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浑身散发着酒精和香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他醉醺醺地搂着西里尔的母亲,嘴里说着下流话,那双肥厚的手掌在她身上肆意游走。
西里尔站在阴影里,枪藏在袖中,心跳平稳得可怕。
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上帝的声音:“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当勋爵独自去走廊透气时,西里尔跟了上去。
“先生。”他轻声唤道,声音清澈得像教堂唱诗班的童声。
勋爵回头,醉眼朦胧之中带着下流的目光打量他,手不由自主的朝西里尔脸颊摸去:“嗯?你是……”
砰——!
枪声在狭窄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勋爵瞪大眼睛,缓缓倒下,胸口洇开一片暗红。
西里尔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抽搐、断气。
原来杀人这么简单。
就像折断一支蜡烛,熄灭一束光。
神秘人再次出现,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拖走了尸体,另一人熟练地擦拭血迹,仿佛在举行一场诡异的洁净仪式。
“做得不错。”神秘人递给他一封信,上面盖着王室火漆印。
女王的亲笔。
——他被选中了。
*
之后,他被带去见了爱德华子爵。
子爵是个面容阴鸷的男人,总是带着一头油腻的假发,还喜欢抓着他的手揉搓。
令人反感恶心。
“从今天起。” 子爵冷冷道,“忘记你的母亲,忘记过去,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你永远效忠女王陛下。”
西里尔垂下眼睫,恭敬地行礼:“是,大人。”
他的母亲虽然不用再接待客人,却被软禁在俱乐部的顶层,时时刻刻被监视着,成了束缚他的锁链。
他没有选择。
但他会爬上去,爬到足够高的位置,高到……再也没人能决定他的命运。
*
爱德华子爵将他推荐给了菲茨罗伊老爷,无非是家里多一个下等男仆,对这些贵族来说不是什么事。
那一年,西里尔十五岁,成为了菲茨罗伊家族的见习男仆。
也成为了女王安插在菲茨罗伊家族的一枚棋子。
雨越下越大。
西里尔站在菲茨罗伊庄园的窗前,看着庭院里被雨水打落的玫瑰花瓣。
他的手套依旧雪白,举止依旧优雅,没人能看出——
这双手曾沾满鲜血。
这个灵魂早已堕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