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眼下朝中大权已落入太子手中……”
“胡说八道！”左良玉瞪眼，脸上青筋暴起，“圣上才三十出头，正当盛年，身体康健，何来不能执政之说？”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桌上的短刀。李从龙见状，连忙上前一步。
“侯爷息怒！”
左良玉却充耳不闻，挥舞着短刀道：“太子？呵呵，一个不孝子！挟持圣驾，囚禁父皇，这等逆子，人人得而诛之！”
侯方域额头渗出冷汗。这位老侯爷，怕是有些不对劲了。
“侯爷，”他硬着头皮解释，“圣上因龙城沦陷，自觉愧对太祖，又见太子英才盖世，堪为中兴之主，这才命其摄政……”
“放屁！”左良玉厉声打断，“老夫可是听说，是太子在皇极门兵变夺权，挟持圣上南逃的！”
他突然转身，用短刀在屏风上狠狠划了几下：“太子？呵呵，不过是个乱臣贼子！老夫早就看出他野心勃勃，图谋不轨！”
侯方域浑身一颤。这老头疯了不成？难道要造反？
现在太子手握六师二十余卫，兵力超过十万。这还只是精锐主力，不算随军伕役。玉水水师更有两万人马，大小战船三百余艘，其中不乏装备红夷大炮的蛟龙船。就算是水战，左良玉那些由蓟辽边军和降寇组成的部队，也绝非对手。
“侯爷，”侯方域咬牙道，“千岁爷志在正统！如今他已有十万陆军、两万水师，皆是精锐。将士们都分得了田产，与太子同进退。两淮盐商和南京勋贵的家产也已充公，足有数千万两银子。侯爷觉得，千岁爷还缺什么吗？”
“他是真心拉拢您啊！令爱入宫，您就是国丈，令郎便是国舅。他还允诺让您父子主持收复西陲，若成功便封蜀国公，永镇巴蜀！”
这条件已是天大的恩宠了。左梦梅从贼寇手中逃回，清白难保，太子却不计前嫌，愿纳入宫。将来贵妃之位，指日可待。
至于蜀国公之位，更是一方诸侯。虽说要自己打下西陲，但张献忠尚未完全占据巴蜀，忠于朝廷的势力不在少数，左良玉若率军入川，必能得到他们支持。
这不比造反强得多？
“哈哈哈！”左良玉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他派你来试探我的口风是不是？想看看老夫是不是还听他的话？”
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侯方域感觉到屏风后有细微的响动，那里必定藏着左良玉的心腹。这个认知让他的后背渗出冷汗。
“大帅明鉴，太子殿下对您一向……”
“住口！”左良玉猛地拍案而起，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洒了一桌，“他夺了刘良佐的兵权，赶走了许定国，现在又想对付我？他以为我左良玉是什么人？是他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吗？”
侯方域强忍着起身逃跑的冲动。他是带着朱慈烺的密信来的，本想试探这位老将军的态度。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白地表露心迹，这简直是在玩火自焚。
左良玉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声音也平静下来：“你知道吗？太子想要篡位。”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侯方域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被左良玉抬手制止。
“别急着否认，”老将军冷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在南京布局，拉拢文官，收编军权。这些年来，但凡不听话的将领，不是被夺权就是被流放。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侯方域的喉咙发干：“大帅，此言差矣……”
“差在哪里？”左良玉站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我告诉你，既然他想篡位，那我们就拥立永王！朱慈照才是大明正统！”
这番话说得太过直白，直白得让人心惊。侯方域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浑身发抖。
“大帅息怒，”他艰难地开口，“太子殿下对大帅一向敬重，绝无二心……”
“敬重？”左良玉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派你来，不就是想探探我的态度吗？好，那我就让你带个话回去。”
老将军重新坐下，神色忽然变得异常清明：“你告诉太子，我左良玉效忠的是大明天下，不是他一个人。他要是敢篡位，我就拥立永王！”
侯方域不敢再多言，匆匆告辞。走出大堂时，他感觉双腿发软，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等他离开后，左梦庚三人悄无声息地从屏风后现出身形。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父亲，”左梦庚欲言又止，“您为何要说得这么明白？这不是……”
“不说明白，难道等着太子明年春闱后就篡位吗？”左良玉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到时候我们想反对都没有名分了！”
黄澍眼前一亮：“大帅高明！我们现在就挑明了立场，太子就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邱磊皱眉道，“太子会不会直接出兵？”
左良玉摇头：“不会。敌军已经逼近黄河北岸，形势危急，他哪有精力来对付我们？再说了，我们手上有十万大军，他也不敢轻易动手。”
“那我们接下来……”左梦庚小心问道。
“按兵不动，”左良玉眯起眼睛，“等太子露出马脚。”
而此时的侯方域已经连夜逃离了武昌。他不敢回客栈收拾行李，直接去码头雇了条船往南京赶。一路上他都心惊胆战，生怕左良玉派人来灭口。
江面上波光粼粼，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换作平时，这该是个赏景的好时节。可侯方域却无心欣赏，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左良玉那些疯狂的话语。
船夫见他神色不安，好心问道：“这位相公，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侯方域勉强笑笑：“无事，只是有些晕船。”
“那您歇息会儿吧，”船夫说着，又补充道，“最近这水路不太平，听说有人在暗中散布反太子的言论。”
侯方域心头一跳：“此话怎讲？”
“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船夫压低声音，“只听说有人在暗中联络各路人马，说是要阻止太子殿下……咳咳，小人不敢多说。”
侯方域没有追问，但心中的不安更甚。左良玉的反常举动，莫非真的是有所依仗？
几天后，当南京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侯方域才稍稍放松。然而，等他在上新河码头下船，却发现南京城的气氛比武昌更让人不安。
南京城内，一场声势浩大的宣传战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侯方域站在茶馆门口，寒风吹得他微微眯起眼睛。街边一个衣着褴褛的青年正在发传单，那人虽然衣衫寒酸，但举止间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贵气，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青年的手冻得通红，却依然坚持着手中的动作。
“这位兄台，”侯方域迈步上前，“可是朱氏宗族？”
那青年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露出苦涩的笑容：“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