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门,沈青梨的心跳仍未平复。
二郎君今日的言行实在是太过反常,尤其那句“不要嫁”更是让她心中不安——
从前几番接触,二郎君都文雅有礼,风度翩翩。
她竟不知他也对她存了那般心思?
一想到国公府内两位郎君都对自己存了那心思,沈青梨心下发紧,愈发惶恐。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崔玲珑之前骂她,狐媚子。
难道……难道她真如崔玲珑骂的那般不堪么。
梧桐见主子脸色不对,连忙端来热茶:“姑娘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沈青梨摇摇头,将锦盒放在桌上:“没事,只是……遇见了二郎君,他说了些奇怪的话。”
梧桐正想追问,突然听见院门被叩响。
开门一看,是厨房送来的一盅燕窝,说是柳姨娘特意嘱咐给表姑娘补身子的。
“姨母真是有心了。”
沈青梨勉强笑了笑,却没什么胃口。
她让梧桐将燕窝放在一旁,自己则坐在窗前发呆,直到日影西斜。
这日夜里,沈青梨早早熄了灯,却辗转难眠。
二郎君今日的言行,苏婉清的敌意……一切都让她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四郎君这边答应不为难她了,万一二郎君一时冲动,对她的婚事做点什么,那她该怎么办?
毕竟像他们这样有权有势的人,想要毁掉她这等小人物的婚事,简直轻而易举。
就在她惊惶不安、思绪纷杂时,窗棂传来轻微的响动。
沈青梨瞬间警醒,还没来得及去拿剪子,一个黑影已经翻窗而入。
借着月光,来人的模样无比熟悉。
她诧异的瞪大了眼,“你如何又来了?”
窗边,魏缜也有些窘迫。
他在外瞧着灯烛熄灭,还当她已然歇下。未曾想甫一入窗,便与她大眼瞪小眼。
静了片刻,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你当爷想来?”
沈青梨蹙眉,道:“既是不想,还请四郎君快回。”
魏缜:“……”
她就这般不想见他?
“爷是你的奴仆不成,你要爷走,爷就走?”
魏缜冷哼一声,掀袍在圆桌旁坐下:“爷偏不走了!”
沈青梨:“……”
她一贯知晓他无赖,但每回见他,这人总能更无赖些。
“四郎君,你上回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如此反复无常欺骗我这个弱女子,很有意思吗?”
沈青梨板起一张玉白小脸,语气也分外严肃。
魏缜看着她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下好笑,面上却道:“你不必这样紧张,爷今日过来,是有正事。”
沈青梨蹙眉:“正事?”
她与他之间能有什么正事。
“听说今日二哥拦住了你,还不让你嫁人?”
男人冷不丁的发问,让沈青梨心头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
魏缜牢牢盯着她的脸,边观察着她的每一丝神色变化,声音边冷了下来,“反正你跟他是没有可能的,你也不用自作多情,以为我二哥是真的喜欢你。”
“我没有!”
沈青梨羞愤交加,“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最好如此。”
魏缜说着,见她目光闪躲,忽又有些不悦。
长臂一横,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那你可知道他为何对你另眼相待?”
沈青梨骤然被束缚,柳眉紧皱:“你放开。”
男人却不放,银白月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因为你这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
沈青梨闻言,挣扎的动作蓦得一顿。
“像谁?”
“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
沈青梨拧起眉,眼中泛起疑惑。
魏缜见状,也缓缓松开她的下颌,袖手道:“你在江南长大,许是不知宫里的情况。这位昭阳公主,乃是陛下最宠爱的惠妃之女,也是陛下最爱重的幼女,只可惜……”
“十年前一次皇家狩猎,有乱党作祟,以上犯下。那刺客逃跑之前,挟持了年仅七岁的昭阳公主为人质。最后刺客被杀,昭阳公主却不慎坠入悬崖,尸骨无存。”
“皇帝和惠妃娘娘皆万分悲痛,从此往后,宫里也不许任何人再提及昭阳公主,免得勾起帝妃的伤心事。”
“我二哥幼时,曾在宫内当皇子陪读,与昭阳公主十分投缘,当时帝妃还开玩笑,说等昭阳公主长大后,就将昭阳许配给他。”
“后来昭阳公主在悬崖消香玉殒,一直成了我二哥心中的一桩心病。这么多年,他一直未有娶妻之意,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说到这,魏缜都觉得可笑:“他这是生了执念。”
“毕竟当年公主还那么小,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深刻感情。也就是公主死了,才叫他这般念念不忘。倘若公主平安无事活到今日,他还不一定会喜欢。”
沈青梨万万没想到,原来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桩旧事。
难怪打从和二郎君认识开始,他看向她的目光,总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沈青梨回过神,蹙眉看向面前的男人:“我…我真的和那位昭阳公主长得很像吗?”
魏缜闻言,垂下眼皮。
只见光线昏暗的屋内,眼前的少女,肤白如雪,宛若良玉在璞。
双眉虽不假黛,而长翠入鬓,樱唇虽不施朱,而常含丹。
当真是一日日出落得愈发娇美了。
难怪能叫二哥那般失态。
狭长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魏缜扯了扯薄唇,声音里带着讥诮,“不像。”
“公主是何等金尊玉贵,你也想与她比美争辉?”
不等沈青梨否认解释,又听男人冷声道:“我二哥是失心疯,瞎了眼,才会把你当做公主的替身。”
沈青梨一时无话。
只觉四郎君实在是个混不吝的混蛋,骂她也就算了,骂起他的亲兄长也这般毫不客气。
就在她脑中一片混乱时,魏缜站起身,“最近少出门,特别是避开苏婉清和她的丫鬟。府里不太平,有人正盯着你。”
沈青梨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抚上腹部:“你……你知道什么?”
魏缜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无意识护住腹部的手上,眼神复杂:“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总之,记住我的话,小心行事。婚期将近,别出什么岔子。”
说着,也不等沈青梨再开口,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包,搁在了桌上。
“给你的添妆。”
他道:“总不会让你白跟了爷一场。”
说完,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窗离去,留下沈青梨一人在黑暗中,心绪纷杂。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照得庭院如积水空明。
沈青梨呆坐在桌边,耳边仍回响着魏缜临走时的话语。
忽然,一阵夜风穿窗而入,吹得烛火摇曳。
沈青梨这才重新将视线落向桌上那个布包。
深蓝色的绸布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她迟疑片刻,还是伸手解开了包袱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