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
一早，信阳侯府一阵闹腾。
虞飞甍对视妤晚和芊兰一眼，只是一眼，三人已经很有默契了，虞飞甍负责出去查看，妤晚前去告知罗珩，并同芊兰一齐服侍。
如今已是秋末冬初，寒冷似是一股脑的奔来，一夜之间，昨日的温暖都不复存在，今早便是哈口气都能看见热气。
虞飞甍换上了加绒小袄，待走到信阳侯寝室外，明显可以听见里头的对话声，以及这一大院子里面站的所有郦家仆人。
看着他们手拎背扛行李细软，虞飞甍不由询问同样早早侯在这里的宋管事。
“哎呀，怀枝姑娘你是不知道啊！”宋魏咂嘴，顾忌郦家下人在此，硬生生将声调放小，“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一大清早就闹着要走。”
要知道他们可是昨日才来，这还尚未到一整日，便要着急离开，这不是诚心为难侯爷嘛？
若是传了出去，说信阳侯府招待亲家仅留住不到一晚，可不是得让人笑话？
“那宋管事可知晓，为何他们要着急离去？”虞飞甍拧眉问他。
宋魏已经在这里侯了半天，其中缘由自然也知道一些，“听说是江安的生意着急回去打理。”
说起来，这侯夫人娘家可是经商的，这么多年一直在江安发展，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産业等着盘点呢！
虞飞甍若懂似懂点头，可是这未免也有些太着急了吧。暗自思忖，“多谢宋管事告知，怀枝这便要回去了。”
打侯爷寝室回来，罗珩正捧着书简翻阅，给她一眼，“外头发生了何事这般吵闹？”
不咸不淡一句过问，虞飞甍如实回答，“听说是郦家人闹着要走，说是江安的生意着急回去打理，可侯爷貌似不让。”
也是，依傅邵那个性子，怎么可能立刻就愿意同意他们离开。
罗珩翻动书简，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看上去也对郦家人着急要走的事毫不关心。
“什么生意这么着急？委派人打理不行嘛？”芊兰怪道。
她正在负责帮罗先生研磨，方便他等会儿习字。
罗珩不动声色地翻了翻简页：“怀枝，讲讲你的想法。”
无意间被q到的虞飞甍一愣，站在那里细细思索。
“最开始是侯爷遇见怪象，罗先生不论是以公鸡血还是撒糯米的方式，都帮助他暂且规避了恶鬼，可是这两天……似乎有些太过安逸了。”
负责往热炉里加炭火的妤晚也在旁听着，停下了手上动作。
是啊，好像这两天都没有听见侯爷惊喊府上闹鬼一事。
“所以，是郦家人昨夜闹鬼？”虞飞甍一番揣测得出这个结论。
实际上大差不差，昨夜郦氏一家人都梦见了死去的郦雨歌。
如今傅邵寝室内，郦元心情极差，重申一遍自己的话：“家中生意有待处理，侯爷就莫要阻拦了！”
“郦老爷，侯爷的意思是不急于这一时，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多住几日，至于江安的生意，去封书信差人打理便是。”傅清在中调和。
“不成，生意之事非同小可，交于别人老夫不放心！”
他们几乎已经拧了一个多时辰，谁也不让谁，在外听候吩咐的宋管事也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向里间探看。
那郦家的下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就准备等他们老爷一出来就转头就走了。
自今日起，气温骤降，那郦家下人个个穿的衣衫单薄，如今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宋魏刚要上前请他们都先回去等候，紧接着那头，郦元便从室内疾步而出，三步，两步从他眼前经过，“啓程，回江安！”
一听到这话，郦家下人个个来了精神，就说正常人哪会乐意去一个闹鬼的地方生活，他们自然也不想，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当即他们拎起了行囊，靠着庶女的杜氏抹着两行清泪，慢悠悠跟着自家老爷出了信阳侯府。
宋魏噎住，下一刻便听见了傅清喊他，“侯爷要见你。”
他稍作紧张，但还是跟着同进了去。这几日并不摊傅邵早朝，他又休息得不错，气色相比于之前倒是好上不少，只是一早便发生这种事情，难免让他有些挂脸。
宋魏忐忑，听他吩咐道：“宋管事也该知道，郦家一行人刚已离去，本侯要你妥善护送他们上船，切不可落下让人非议之处。”
郦家人才刚刚离开，他现在带人去追还来得及，宋管事应下，又想起昨日筹备之事，向他禀明，“为耿大师选调的侍女已经安排好，待小的归来便领去西厢房。”
傅邵听见，沉着脸，“先以郦家事为先。”
“是，那小的便差人领她们先过去。”宋魏得知他如此道，便心知侯爷也不愿拂了在耿大师那里的面子。看见他不回应，才彻底放下心，慢慢从里间退了出去。
他这马上要带人去追郦家人，自己找谁帮忙呢？
“去，帮我同怀枝姑娘说一声，请她替我将昨日选好的侍女领去西厢房耿大师那。”他低声吩咐一旁的小厮。
接到命令的小厮忙不叠跑去东厢房那里寻找苏怀枝，而宋魏也率领一众人前去码头追人去了。
虞飞甍接到小厮前来传话，点头应下，转身便退回室内，“先生——”
“去吧。”罗珩正在做早课，头也不擡的便应允了。
她朝妤晚芊兰点头，示意这里由她们负责，自己转身去了后院，挨个去敲了昨日三位姑娘的房门。
她先去找的是秀红，可惜秀红不在，她同一间屋子的望晴指道：“秀红去帮忙搬花草了。”
今日温度骤降，那些花草搁在室外就怕受冻，所以一早她便跟着几个丫鬟出去了，估计是在廊亭。
虞飞甍点点头，转而去寻胡桃和海棠。还好两人今日没什么事，都在房里待着，听见她来的消息都喜笑颜开，“怀枝姐姐等等我们，好教我们再回房收拾一下。”
早就听说上次为东厢房的罗师父调配侍女，只要自己略微收拾一下就行，剩下的行囊留着给小厮搬，她们也照样学样，收拾了个整整齐齐。
虞飞甍趁着她们收拾的时间，自己亲自去了廊亭寻找秀红。
别看今日温度低，但是搬花草还是一件体力活，远远便看见秀红累得满头大汗，而身后那两个丫鬟面不红气不喘。
“瞧，我已经搬了十二盆了。”秀红擦擦汗满脸骄傲，那些都是金贵的鸢子兰，一株比一株好看。
只可惜今日温度降得突然，这些花儿在外面也受了一会儿的冻，显得有些蔫搭，但一放到暖室就又有些生机勃勃。
秀红是干活卖力的人，剩下那两个丫头对比之下才搬了六七盆，见此，讪讪的又微微恼羞成怒。
“秀红可真能干，不愧是要去当侍女的人。”
“那是自然了，谁能有她想要往高处爬呀？”
两人翻了个白眼，重重将手上的一株兰花搁在暖室里。
看着二人齐刷刷走远的背影，秀红咬了口腮肉，恼气只是一瞬，就又跟上去帮忙了。
虞飞甍看见这一幕，半晌，擡步去寻她。
自长廊之下，正巧先迎面两个丫鬟，她们各自捧着花草，向她福了一福身，便要作势往前走。
“哎，可有看见秀红？”
“怀枝姑娘找秀红？”丫鬟齐齐对视，听见她说是要领着她们几个前去西厢房，便忙不叠回答：“姑娘找错地了，秀红她不在这里，许是跑去哪里躲懒了。”
虞飞甍盯着她们的眼睛，那一个个都是敢直接与她对视，毫不心虚的样子，若非她刚刚亲眼看见秀红在干活，还真要被蒙骗了。
不由叹息一声，远远便听见声音反驳——
“谁说我不在？”
秀红捧着一株摇钱树，自那边廊下而来，早就听见了她们声音。
越走近越能看见她气色红润，手里的那株摇钱树满是生命力，丝毫不逊于秋末冬初的肃杀。
“你们就算没看见我干活也不要瞎掰扯，要不是我恰好听见了，恐怕打明儿起，这所有人都得传我爱躲懒呢！”
两个丫鬟脸色憋得通红，头也压的低低的，赶忙朝虞飞甍福身走了。
她这反击倒是厉害，虞飞甍眼底笑意一闪而过，“秀红，我们又见面了。”
“嗯!姑娘找秀红有什么事？”她显然还不知道宋管事请她领着她们去西厢房一事。
“走吧，胡桃和海棠已经在等咱们了。”仅是这样一句话，秀红便恍然大悟，看样子应该是要准备转去西厢房侍候了。
她着急将手上这盆摇钱树送去暖房，虞飞甍多等了会儿，见她满头大汗跑来，边走边问她：“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秀红擦汗，“是，都已经好了。”她早就迫不及待了，只可惜转去西厢房侍候，就说明自己要和望晴分开，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到谷底。
加上刚刚琬婷和含烟出言讽刺她，跟着虞飞甍的脚步不由加快，小心试着问她，“怀枝姑娘，秀红想问你个问题。”
虞飞甍眨眨眼，示意她问。
“你觉得，一只小蜗牛奋力往上爬，有错吗？”
秀红打了个喻子，想知道她的想法。相信怀枝姑娘的答案一定与她们这些小丫鬟的不同，也会是她想要的答案。
虞飞甍想了想，“如果这只蜗牛生存的环境十分险恶，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踩死，连壳都不剩，那它向上爬有何不对？”
走至廊角，她步伐未停话音未落，“如果这只蜗牛生存的环境并不危险，反而安逸，那它向上爬就是出于自己的志向，这又有何错？”
刚干完重活出了一身汗的秀红身上刚冷静下来，又被她的话激得浑身发热，眼睛发亮，“怀枝姑娘说的有理。”这便是她想要的答案。</p>